天亮了。
秋月穿好衣衫,一瘸一拐地出了房梓軒的書房,身后傳來房梓軒粗啞的聲音,“把她悄悄送回去。”
“是!”門口的侍衛答道。
房梓軒躺在書房內室的床上,已然沉沉地睡去。
不睡又能怎么樣呢?
自己的父親讓人封了自己的院子,他也出不去啊!
那就白天先睡覺,有啥事,晚上再說吧。
況且,他已經派人去聯系了一個牙行,打算先租一座宅子,讓柳如蘭住進去。
雖然她口口聲聲說,絕不為妾,那就住在外面,做自己外面宅子的當家主母,那就不是妾室了唄!
想到這里,房梓軒安心閉上眼睛,睡大覺去了,就等著三日后,去把如蘭接回來。
與此同時,戶部侍郎房大人今日下朝后,被幾位朝中大人相約,晚上在“仙客來”小酌兩杯。
房大人從“仙客來”出來時,已是月上中天。
幾位同僚的奉承勸飲,加上心頭些許積郁,讓他不免多喝了幾杯。
此刻坐在微微搖晃的馬車里,只覺得頭腦昏沉,窗外掠過的燈籠光影都拖曳著長長的尾巴。
他揉著發脹的太陽穴,闔上眼。
妻子的溺愛,兒子的不爭氣,以及京城各方勢力的拉攏和威脅,讓他心情郁郁。
酒意上頭,那些被刻意壓了多年的、屬于江南水鄉的溫軟記憶,竟絲絲縷縷地漫漶開來。
杏花春雨里,那個總喜歡穿著青色衫子、鬢邊簪一朵茉莉的少女,回頭對他盈盈一笑,聲音清凌凌地喚他:“房家哥哥……”
多久沒想起她了?
自從赴京趕考,高中榜眼,被恩師賞識,娶了恩師的女兒,一路官運亨通,他早已將那段年少情愫深埋。
妻子娘家勢大,助他良多,也約束他良多。
兩人雖然子嗣艱難,但好歹還有一個兒子傍身,而那個茉莉花一樣的女子,終究如同她鬢邊的香氣,消散在茫茫人海的風里。
有時,他不知道自己這一步走對了沒有。他想做個純臣,面對三個皇子或明或暗的拉攏,他選擇了皇上。
他昨夜去見的就是皇上身邊的蘇公公。
“嗬——!”
猛地,車外傳來車夫老劉一聲短促驚駭的嘶吼,緊接著是馬匹凄厲的嘶鳴,車廂劇烈地一震,幾乎將他甩下座位!
“怎么回事?!”房大人瞬間酒醒了大半,厲聲喝問,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與怒意。
馬車戛然停住。
外頭死寂一瞬,隨即響起發顫的聲音:“老、老爺……撞、撞到人了!”
“混賬!”房大人心頭火起,推開車門,“如何駕的車?!撞了什么人?”
清冷的月光和路邊商鋪懸掛的燈籠微弱的光線下,只見馬車前丈余遠的地上,蜷縮著一個纖弱的身影,著一身粗布衣裙,在夜風里顯得單薄可憐。一旁還滾落著一個小小的包袱。
老劉面無人色,哆哆嗦嗦地指著前方:“她、她突然從巷子里沖出來……小的、小的實在收不住……”
房大人眉頭緊鎖,心中雖惱車夫不慎,但更厭這突然沖出來礙事之人。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沉著臉邁步上前,打算盡快用銀子打發了事,免得節外生枝。
“喂,你……”他居高臨下,開口是慣常的冷漠。
就在這時,地上那少女因吃痛而微微抬起頭,散亂的發絲滑落,露出一張因驚懼和疼痛而煞白的小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