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琉璃并不信任白流年,她從來都不信任這所謂的白家人。
她對白家人的判斷都來自于白流年的說法,在這之前從未聽說過白家。
她到現在為止也堅信,白家不過是劍閣為了脫罪而硬生生造出來的東西。
就如同劍閣可以潛伏在司馬家的生意之中一樣。
這些年徐相苦心經營,但他哪怕到了那樣高度其實也從未低估過任何一個對手。
事情發展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慕容琉璃也想不清楚到底是為什么。
她沒想清楚的,其實高清澄早就想清楚了,陛下也早就想清楚了。
離開長安之前慕容琉璃想去探望一下徐績,可她知道不能去。
她已經是徐相的最后一手棋了。
慕容琉璃在此前差不多十年的時間內和徐績沒有任何交集,哪怕是和徐府的人也一樣沒有任何交集。
徐相告訴過她,不管多厲害的人,是張湯也好,是陛下也罷,其實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只要有五年沒有任何交集,他們都查不出什么。
如果這個毫無交集的時間能拉長到十年,那神仙來了也不會找出其中關聯。
當然,徐績和她之間也不是完全沒有關聯,他們的關聯不在于見面,不在于人和人之間的傳遞。
徐績在自己投身昭獄之前給她留了一封信,告訴她不要急,等一等。
等到什么時候?
等到遼北道那邊真的死了很多人之后她再去辦那件大事。
可她沒有等到遼北道死很多人,因為她覺得再不去做的話徐相真的就等不到了。
葉無坷已經去了遼北道,遼北道死很多人已成定局。
徐績告訴她,最后一步棋在冀州。
她已經來過冀州了,在和白流年見面之前就來過冀州了。
冀州城內的一家不怎么起眼的道觀里,有徐績留給慕容琉璃的信。
一直到看見這封信,慕容琉璃才明白徐相的反抗是什么。
看到信的那一刻,慕容琉璃有些悲愴。
原來徐相的反抗竟然......那么被動。
陛下之信念古往今來從無一人可以比肩,陛下之恒心古往今來無一人可以并論,陛下之遠見古往今來無一人可以望其項背
我之才,不過是陛下牛馬之用,待天下承平外患盡除之日,便是我之死期。
看到這些話,慕容琉璃心中悲愴之感更濃。
陛下欲辦之事,非今日之事今日籌謀,今日之事,五年前,十年前,陛下已在籌謀。
世人皆說徐績是權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權傾朝野,然徐績之權,只在陛下一念之間。
徐績生死,亦在陛下一念之間,而這一念之間的生,非徐績一人之生,是萬千人之生。
以謀略反陛下,自取其辱,以兵戈反陛下,徒增笑爾,唯一可求,是陛下不忍而已。
徐績于大寧來說縱有萬千功勞,生死之事,陛下絕無不忍之心,陛下之不忍,從不在徐績,而在于舊情。
陛下之舊情亦不在于徐績,只在于生死兄弟。
看到這的時候,慕容琉璃懂了。
徐相說陛下要殺他有一萬種方法,而他反抗陛下從來都沒有一萬種方法,只有一種。
那就是......法不責眾。
這就是徐績為了求生而為自己鋪造的一條死路,想在陛下這樣的人手中求生唯有先求死才有一線生機。
若天下只有徐績一個壞人,那陛下殺徐績是天下人之大快。
若天下做官的人人都是徐績,那陛下殺徐績是天下人之反思。
回想起來,西蜀道那邊的事爆發出來之后,徐相就想試試陛下殺不殺他。
如果西蜀道的官員陛下都不殺,那徐績就有一線生機。
然而葉無坷在西蜀道的一把屠刀,把徐績的那一線生機給斬斷了。
于是徐績只能求更大規模的法不責眾。
一百人陛下敢殺,一千人陛下敢殺,那一萬人呢?兩萬人呢?五萬人呢?
遼北道涉案的人那么多,到現在葉無坷還沒有把已經被抓的兩萬余人斬首,這就是徐相所說的生機。
這也是徐相的悲哀之處。
他想反抗陛下,只能將希望寄托在陛下不忍殺別人身上,這是生機,卻是陛下之施舍。
然而命只有一條,不管是施舍還是其他什么只要能活就好。
但遼北道的事不是徐相的最后一線生機。
遼北道那邊的事,只是暫時不殺而已。
因為涉案之人太多,不似西蜀道時候可以快刀斬亂麻。
因為涉案那么多人每一個都要仔細確認罪名,一個一個核查起來是何等的巨大繁雜。
所以慕容琉璃再次來了冀州,徐相說,最后一線生機在冀州。
遼北道那邊的兩萬多人只要證據確鑿了,葉無坷的屠刀斬下去一定沒有絲毫遲疑。
徐績這些年在各地做的事,其實何止是對人性的試探。
究其根本,是對陛下狠與不狠,忍與不忍的試探。
大規模的官員涉案是徐績早就在籌謀的事,至于什么不問堂,什么劍閣,什么亂七八糟的勢力,他們有什么資格和掌權二十年的徐相相提并論?
那些人,不過是徐相讓大規模官員都被他按進罪狀里的名字罷了。
所以如白流年這樣的人,慕容琉璃從一開始就不信甚至不屑與之為伍。
之所以要找到白流年,是因為慕容琉璃不能那么早的讓別人看到她有能力左右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