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王青蓋車早就在萬福宮外等著了,上了車,那人的臉色依舊黑著沉著,即便兩手握在一處這么久,他的掌心還是微涼。
可見他心里的氣,這一道都沒有消解完。
原本來試嫁衣,全都高高興興的,不曾想最后全都敗興而返。
裴孝廉已打馬揚鞭,王青蓋車沿著宮門甬道轱轆轱轆地往前跑去,一陣勁風吹來,把鮫紗帷幔撲進車里,十六只馬蹄在宮中大道上踏出參差不齊的聲響,踏得她的心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小七不知該怎么勸他,只是輕聲道,“我回去就見醫官,多喝湯藥,總會有的。”
見那人并不說話,她便又說,“若實在不會有......”
但若實在不會有,她也并不知道該怎么辦,到底能不能生,她心里沒底,也實在做不了自己身子的主,因而提議道,“公子再娶幾人......”
“胡!”那人凝眉斥了一句,“當我是什么人!”
斥得她心頭一緊,低眉順眼,再不敢說話。
她不說,那人也不再說。
他心事重重的,她不敢再去觸他的霉頭,平白的惹他不快,又圖什么呢。
因而這一路車轔馬蕭,竟再無一人說話。(車轔馬蕭,出自唐代詩人杜甫的作品《兵車行》,原句為: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爺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云霄)
聞得沉重的宮門吱呀一聲推開,這便出了金馬門。
小七透過車窗往外望去,天色昏暗,風雨欲來,路上已經沒有多少行人了。
一路往前走著,她心里還想,就在此處,從前陸九卿就從此處上了馬車,告訴公子良原君的動向。
再往前走著,她心里還想,就在此處,從前小周后就在此處撞上了馬車,撞得血漿四濺,這一地呀,到處都是薩滿滾動的頭顱。
再往前走著,還能見那滿城的海捕文書,一張張一頁頁的邊角在風里翻飛作響,巡城盤查的鐵甲虎賁卻少了許多,大概是尋了地方避雨去了。
趕車的人扭頭問道,“公子,就要下雨了,可要末將關窗?”
那人合著眸子并不說話,小七忙關上窗子。將將掩緊了,便聽得一聲驚雷,開始下起豆大的雨來。
忽而“砰”的一聲,有什么擊中了王青蓋車。
小七驚叫一聲,繼而車身一晃,駟馬嘶鳴連連,公子的王青蓋車猛地頓住,險些歪倒在地,那人驀地睜眼,“什么事!”
便聽車外蒼啷幾聲拔刀出了鞘,裴孝廉咬牙切齒道,“公子!有人攔路!”
小七霍地推開車窗,那豆大的雨珠登時撲面砸到了臉上,砸得她險些睜不開眼。
循聲向前頭瞧去,重重雨霧里,那一身斗笠青衣的人正持劍立在十步之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