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瞪了他一眼,“裴孝廉,你少說兩句吧。”
那莽夫再不敢接茬,只是嘿嘿笑著,揚手勸道,“吃吧吃吧,不說了,吃吧吃吧。”
狠狠撕了一口烤羊腿,在口中用力嚼著,嚼完了再往嘴里猛地灌了一口酒。
燕國的酒可真烈吶,一口入喉,叫這一整個喉腔都火辣辣的,端端辣進了腹中,嗆出了淚來。
小七問,“喝得酩酊大醉,公子就不怕楚人夜里偷襲?”
裴孝廉滿不在乎,“怕什么,楚人被打得屁滾尿流,灰頭土臉地逃回了南邊,哪還有膽子再來夜襲我燕軍大營?裴某借他一百個膽子!”
也是。
聽將士們說,平陵這一役,斬殺了楚軍兩萬人余,繳獲了馬匹物資無數,只怕楚軍要緩上好一陣子才能重新整軍備戰了。
月色下的慶功仍在繼續,孤軍奮戰已久,勞師遠征也已許久,如今打了個勝仗,是該好好地放歌縱酒,開懷暢飲了。
裴孝廉還說,“就連你那大澤君,只怕都要被押回郢都問罪。”
小七聽不得這個,把羊腿和酒罐一股腦兒全都塞回了裴孝廉懷里,凝著眉頭道,“裴孝廉,閉上你的嘴巴。”
裴孝廉擎著半條羊腿,死皮賴臉道,“姑奶奶,你再吃點兒啊!”
小七狠狠瞪他,“小心我敲掉你的牙,叫你與魏夫人一樣!”
那莽夫這才消停下來,她已走出了好幾步,還聽見那莽夫在背后嘀咕,“腿不吃,湯不喝,還不讓人說了......”
心里憂著謝玉,悶悶地回了自己的小帳,卻也沒什么可做的。
不打算再去中軍大帳礙眼,早早地盥洗完就準備歇下了,誰知道才打發走一個莽夫,又來了一個魏夫人。
魏夫人是特意繞道來與她閑話,戴著冪籬的人是得意的,她說,“你看見了吧,什么是‘魏夫人’,只要魏國在,我就倒不了。這是我命里帶的,是你搶不走的。”
魏夫人還說,“公子是個眼里揉不進沙子的人,你呀,你瞧瞧自己的臉,你總不會以為公子看見你這樣的臉還會與從前一樣。他看見了你的臉,必會想起謝玉來,也就會想起你和謝玉在城門前摟抱,丟了他的臉面。公子不說,但他心里是過不去這個坎兒的。”
小七冷聲回道,“沈淑人,你靠我的模樣活著,沒什么好得意的。”
魏夫人掩唇笑起,“誰說我靠的是你的模樣?姚小七,我活到現在,憑得是我的母家和自己的腦子!”
說的并沒有錯,沈淑人是個有腦子的。
母家的仰仗和自己的腦子,這兩者缺一不可。
但凡少了一樣,沈淑人都要在十七年三月的雪地里凍成一塊冰尸。
小七睨著冪籬,“沈淑人,護好你的牙,出去。”
沈淑人笑個不停,如三月的春雨輕敲在銀鈴之上,笑出清清脆脆的聲響來,笑完了索性一把掀起了冪籬。
啊。
魏夫人的兩排貝齒整整齊齊,那曾經被衛太后的棺槨磕掉的兩顆門牙,如今已經鑲嵌好了。
她笑著望來,如青蔥般的指尖輕輕敲擊了自己的新門牙,“你瞧瞧呀,請匠人做的,這可是極好的東海珍珠,你大約是連見都沒能見過的,可能瞧出個異樣來?”
她竟把牙修好了!
珍珠竟叫她做出了牙來!
難怪適才在篝火旁聽她的聲音與先前不一樣了,是了是了,不漏風了,自然不一樣了。
行軍艱苦,她從何處尋來的匠人,又從何處尋來的珍珠,誰又知道。
這魏夫人可真是拼勁了力氣,費盡了心思。
沈淑人還說,“有時候真可憐你,你是這輩子都做不了蘭臺的夫人了!若公子不棄,果真使你有了孩子,卻也是個無名無分的。你想想,姬妾生的孩子,能有什么前途?”
沈淑人的話沒有一句是中聽的,卻也都句句在理。
但小七。
但小七絕不做人姬妾。
這一路來一直都被刻意回避的問題,卻因了沈淑人的話被提到了明面上來。
是了,只要魏武王在,只要魏公子在,魏夫人就不會倒下的,她也不會走上阿拉珠的老路。
她的舅舅和大表哥是多么厲害的人物,那老小的羌王怎配與他們相提并論。
母家的力量,在這一刻淋漓盡致。
“沒有!”沈淑人自顧自大笑起來,“謝玉吃了敗仗,是要掉腦袋的,可還會帶你走?姚小七,你就是做姬妾的命!”
小七生了惱,一把將沈淑人撲在身下,掰開她的嘴巴,“多嘴多舌,先敲掉你的牙!”
是!
要不了沈淑人的命,也要先拔了沈淑人的珍珠牙!
任她在這里巧舌如簧,橫生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