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不知道她與槿娘算不算朋友,也許魏人本來便不該與燕人談什么朋友。
她想走,槿娘也想讓她走。
幫襯也好,謀私也好,利用也好,合作也好,先前的恩怨不談,嫌隙也不談,因了一個共同的愿望,她與一個燕人走到了一起。
雨一停,便同去西林苑采了苜蓿,也摘了艾蒿。
園中的野草被雨水沖洗得青意盎盎,地面泥濘,把絲履沾滿了土黃的泥斑。
提著竹籃到了庖廚,艾草洗凈后下鍋焯水,其后剁碎出汁,全拌進糯米粉里,最后揉成青色團子放于鼎中蒸熟。
苜蓿洗凈剁碎,拌入豬肉,加足了佐料,面皮搟得薄薄的,包出來肚皮又鼓鼓的,餡大皮薄,小巧好看。
待青團蒸熟,餃子煮好,已是小半日過去,并不需多說什么,默契地由槿娘端著往青瓦樓侍奉。
槿娘極少有這樣的機會在許瞻面前露臉,因而特地換上了他賞賜的華袍,簪戴了他賞賜的金鈿花。
她知道自己新的人生也許便是從今歲清明開始,因而整個人看起來躊躇滿志,走起路來亦是搖曳生姿。
她回來的時候滿面春光,“公子夸贊我兩次,一次夸我穿得美,一次夸我做的餃子很好吃。”
還釋然一笑,“公子到底是喜歡我的,先前總沒有機緣,今日我去侍奉,見公子目光繾綣,數次都停留在我身上......”
她也對未來抱有暢想,她眉飛目舞地說,“公子還問我家住哪里,家里還有什么人,大約不久便會命人去易水接我父親母親還有哥嫂來,他們從未到過薊城,定要被薊城的滔天富貴迷了眼。”
“他們若來,便給他們置座大宅子和田產,也不枉他們養出這么個如花似玉的好姑娘來。”
“他們定然想不到,靠兒子并沒什么用,到頭來還得是我槿娘來給他們光耀門庭。”
“將來公子南面稱尊,他們的富貴壽考又何止于此!”
槿娘說起這些的時候神采奕奕,滿面紅光。
小七想,她不如槿娘。
她沒有承歡膝下的機會,不能回報顧復之恩。
她六親無靠,也沒有衣錦榮歸的機會。
她在燕國就如喪家之犬,孑然無依。
但愿求仁得仁,求義得義。
槿娘是個守信的人,她依約把小七的信送了出去。
她求的“仁”原該是唾手可及。
她是土生土長的燕人,又常在前院進出,即便離開蘭臺府的大門也從來無人阻攔,于她而送信實在是最簡單不過的事罷。
然而,槿娘沒有求來自己的富貴前程。
信才送出不到半個時辰,她便被抓回來打了個半死。
小七也是被裴孝廉親自捉拿歸案的。
裴孝廉還是一如既往地黑著臉,他手下的人三五下便將小七捆了。
這些人力道極大,小七反抗不得,心里明白定是送信的事敗露了,但定要裝作不知道,先得問個明白不可。
“將軍,奴犯什么錯了?”
裴孝廉的聲音能掉得下冰渣來,“犯了什么錯你自己清楚!”
小七還想辯白,裴孝廉已拿起一塊破布將她的嘴巴堵得死死的,“有什么話到公子面前分辯!”
她被押著穿過幾重門廳,又穿過幾重院子,尚未到茶室便一眼望見槿娘倒吊在青松上,身上的袍子血漬斑斑,人一動不動的,已不知昏死多久了。
小七心驚膽落,看著槿娘的慘狀已是愕然失色。想叫起槿娘,口中卻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被裴孝廉推搡著跌跌撞撞地進了茶室。
裴孝廉旦一松手,她便被推倒在席子上,撲通一下摔得肩膀生痛。
“公子,魏賊已帶到!”
“無禮。”
那人淡淡抬頭,語清冷。
裴孝廉聞垂頭拱手,聲音也低了下來,“末將知罪。”
“松綁罷。”
那人平靜地說話,語氣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