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是大澤君。”
“我也不喜歡人多,也不喜歡衣冠禮樂。”
謝玉放下長劍,轉而又問起了她來,“你還想吃雞嗎?”
“想,但不想成日都吃。”
“我如今認得許多菌子了,你還想喝菌子湯嗎?”
“想,你會燉魚嗎?”
“會,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
小七正色問道,“謝玉,你難道不知君子遠庖廚?”
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
是以君子遠庖廚也。(出自先秦孟子及弟子的《齊桓晉文之事》)
你可記得蘭臺公子便以君子自詡,她還記得先前一同去京畿看地時,她忙得熱火朝天,蘭臺的公子卻在一旁閑閑坐著,連搭把手都不肯的。
可謝玉說,“但看為誰。”
但看為誰。
小七什么都懂,謝玉的話,她豈會不懂呢?
只是在這寂靜的深夜里悵然笑著,笑得心里酸酸的,卻不知該怎樣回答。
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志趣相投的謝玉。
一個肯為她看家護院,肯為她當壚舉炊的謝玉。
真希望燕莊王十七年的小七還是魏昭平三年冬那個小七。
一個干干凈凈的,懵懵懂懂的小七。
一個清清白白的,完完整整的小七。
但那樣的小七,再也沒有了。
說著些閑話,已聽見薊城的雞開始打鳴了,外頭響起了腳步聲,有人輕輕叩門催道,“君侯,該動身了。”
是了,寅時了,該動身去四方館了。
提起小包袱,穿上鞋履,她跟在謝玉身后腳步輕快地走著。
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出自宋代蘇軾的《記承天寺夜游》,眾所周知的“懷民亦未寢”一文)
她問謝玉,“謝玉,魏使可不可信?”
你瞧,她自己就是魏人,如今卻要用這話來問一個楚人。
謝玉是被魏人坑過兩回的。
一回被破了魏楚聯盟,帶著楚國幾十萬大軍在燕楚邊境吹了一個月的寒風。
第二回因了魏公子的投名狀,莫名其妙地就被掀了楚國在薊城布了多年的細作網。
因而這話問的,謝玉也一時語噎,不知該怎么回答了罷。
他只說是,“暗中混進去,不會被發現。”
謝玉沒底兒,小七便也沒底兒,一路沿著長街短巷,她拉著謝玉的衣袍亦步亦趨地跟著。
盡管謝玉說了好幾次,“小七,不要怕。”
她依舊把他的衣袍拽得緊緊的,一遍遍地確認,“謝玉,我們會出城嗎?”
“會。”
“萬一你被甩開了怎么辦?”
“不會。”
“可你以前也被甩開過,你被甩得遠遠的,我等了你很久,還以為你死了。”
那人腳步一頓,月色灑滿了他的肩頭。
他正色說道,“這回我緊緊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