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才察覺到窗子開著,那呼嘯的北風穿透宮墻從屋頂、從瓦當、從窗口、從每一處墻壁灌了進來,灌得人周身發冷。
她半垂著眸子沒有說話,那尚未平復心緒的將軍繼續說道,“眼下已經關在牢房審訊了!公子親自去審,貨真價實,這回錯不了!”
小七點點頭,依舊是溫和的,“我知道。”
她知道這是早晚的事。
戰爭就會有輸贏,公子與謝玉,總要有一人贏。
見她神思恍惚,裴孝廉怔了片刻,這才收起了臉上的光彩,問道,“你好些了嗎?看著臉色比從前還不如。”
小七兀然點頭,“好多了,就好了。”
里屋睡著的沈淑人聽得動靜,不免問道,“誰在外頭說話?”
聽起來還是有氣無力的,問完了見沒有應答,轉了個身,大抵是又睡過去了。
裴孝廉手里端著兜鍪,這便起身要走了,“今夜會有慶功,我這就去牢房了,大澤君是重犯,總得我親自看押才能放心。”
小七應了,眼見著裴孝廉已經轉身邁步,壓在心里的話這才說了出來,“將軍。”
裴孝廉一頓,回過頭來,應了一聲,“哎。”
她的目光清醇甘和,抬眸望他時含笑凝睇,“讓他少受些罪吧。”
那北地的漢子點點頭,雖沒有應什么話,但他是個可信的人,點了頭就一定會幫這個忙。
他的背影漸行漸遠,那玄甲大刀很快消失在庭院,心緒恍惚的又不知過了多久,聽見里屋有人囈語,“冷......好冷......”,這才闔緊了木窗。
不多時又有人來叩門,來人是公子座前護衛,小心說道,“今夜有故人來,想請姑娘飲酒,也許姑娘愿意見一面。”
一個孤女,在楚國哪里有什么故人呢,小七問道,“哪位故人?”
那護衛說,“姑娘只管來,來了就知道了。”
是了,左右在此處等的人心中慌亂,不如便去見一見吧。
跟著護衛往正殿走去,這一夜離宮內果然擺起了慶功酒。
楚人大抵不會想到,一座離宮,一夜之間竟成了燕人的天下。
許字大纛直直插在離宮大殿,燕軍的黑龍旗遍布墻頭垛口,如劍如林,四處都是。
跋履山川,鞍馬勞倦,征戰日久的將士們難得松快下來,是該好好地歇一歇了。
到了正殿立在廊下,還沒有進去,便聽見里頭有熟悉的聲音正在說話。
殿內燭光搖曳,把賓主二人的身影打在了那一排寬大的落地木欞窗上。
左邊的是主人。
主人的臉如青銅雕刻,棱角分明。
右邊的是故人。
故人的臉溫文爾雅,有書生意氣。
“漢水送船,灌醉楚軍,先生功不可沒。”
“公子重,楚王顧忌臣在蘭臺多年,遲遲不敢起用。但漢水戰事膠著,大抵唯有臣才略知公子的用兵之道。形勢所迫,楚王不得不用。臣這才趁機進了軍中,讓公子久等了。”
小七心中一碎,是楚人牧臨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