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不知何故,她好似有些抓住了孤的心口。
孤出門查看,溫黃的燭光透過木紗門灑了她一身,她蜷成小小的一團,孤看見她眼角滑淚,孤竟想去把她的碎發拂至一旁。
孤大抵是瘋了。
孝廉就抱劍立在對面檐下,幸而她低喃了一聲“大表哥”,這一聲大表哥雖使孤生氣,但到底未能在孝廉跟前丟臉。
孝廉氣孤把鴆毒換了烈酒,因而暗中益發要置她于死地。
孤知孝廉雪夜刺殺,疾色訓斥了他。但孝廉是伴孤長大的人,孤雖訓斥,但不忍責罰。
孤知道她是女子時,也不知是喜是憂。
前去魏營打探消息的密使在年前趕來易水,說魏軍之中沒有什么“顧”,卻有一位“大表哥”,名叫沈宴初。
呵。
沈宴初啊。
孤知道,是魏國右將軍,與孤戰場交手數次。
密使還說,說這個叫“小七”的是個女子。
呵。
那大約是個細作罷。
孤去看她的時候,她正在廊下堆雪人。
一個戰俘,孤自認待她十分不錯。
她呢?她堆了一整個別館的雪人,偏生沒有孤的影子。
孤命她跟來侍奉筆墨,就在正堂審她。
一審便露了馬腳。
呵。
她不記得自己先前曾胡謅了一個叫“顧”的表哥了。
孤持金柄匕首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高高揚頭。
孤冷眼瞥她,她眼里的慌張無處遁形,一張小小的嘴巴卻甚是強硬。
孤拔掉了她的長簪,拽下了她的領口。
她頓然睜眸,眼淚在眸中滴溜打轉,但咬緊牙關,一字也不認。
真是天生的細作。
孤審過細作無數,生平最惡有人稱謊。
孤反手甩鞘拔出匕首,一刀就劃開了她縛胸的帛帶。
孤瞧見了她的胸脯。
她的胸脯彈出來的時候似一對頑皮的小兔。
孤的心。
孤的心漏了一拍。
孤命她寫下罪狀,她還膽敢去遮去擋。
孤去敲她的骨節,她指節纖瘦,被敲出了重重的一聲響,孤見她的手抖得厲害,她整個人也在發著抖。
孤問她可是沈宴初密令她潛至燕營,她不認。
她大聲駁孤。
甚少有人敢這般與孤說話。
孤知道怎樣折辱女人,她極力掩住胸口,孤便捉住她的手往一旁拉去。
她才有幾分力氣,不過須臾便使她袒胸露乳。
孤身在高位,向來殺伐果斷,而今孤知她是個細作,但孤竟不忍殺。
她心里是怕的吧,她暴露的雙肩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這是遮掩不住的。
孤折辱她,她不肯求饒。
孤在她頸間肆意拿捏,佯作要掐斷她的脖子,她亦不肯求饒。
孤不知她到底是多硬的心性。
孤亦不信,這世間有孤攻不下的城墻。
孤命孝廉將她送去大營為妓,那小東西這才怕了。
一張巴掌大的臉駭得煞白,死死抱住孤的腿哭。
她也是第一次求孤,他求孤開恩,求孤不要將她送去營中為妓。
你瞧,孤早便說,沒有孤攻不下的城墻,也沒有孤撬不開的牙關。
孤笑,孤問她,“死都不懼,卻畏懼做個營妓?”
她如驚弦之雀,血色盡失,止不住的眼淚打濕了孤的袍角。
她倉皇之間,大抵忘記了自己如今的模樣。
她就跪在孤的腳旁,衣衫不整,整個胸脯都暴露在孤的眼下。
孤疾甚重。
孤竟有些喜歡這具含苞待放的軀體,竟有些喜歡這支離破碎的模樣,竟有些喜歡這如孤一般強硬的心性。
孤有心奚弄,因而問她,“沈宴初可見過你如此低賤浮蕩的模樣?”
她面色煞白,求饒的話霎時噎了回去。
呵,可見那大表哥在她心里的分量。
孤厭惡得緊,一腳將她踢開。
但到底放她走了。
她大抵嚇壞了,聽說她回去時散發赤腳,在雪里行走時如失魂魄,往榻上一倒,一睡就是大半日。
孤聞不忍,有心使她好生歇息,幾日不曾再為難。
孤一人時,卻常想起那一雙水波流轉的眸子,也常想起那一對小兔一樣的胸脯,孤不敢想把那對小兔握在手心時會是什么模樣。
孤不知她著女子長袍會是什么模樣,易水沒什么好衣裳,孤便命寺人送去別館的衣袍,尋個要喝魚湯的由頭,命她來正堂侍奉。
莊王十五年除夕,孤與將軍們宴飲敘話,她果真來了。
“窈窕淑女”這四個字,在孤心里第一次有了具體的模樣。
真是個好看的小東西。
她極會侍奉,她為孤盛滿魚湯,還為孤夾了一條魚尾巴。
孤也不曾虧待她,孤給了她一小盤餃子,一雙木箸。
她可與孤回薊城,入蘭臺,孤可在青瓦樓給她留一方睡覺的地方。
孤有心逗弄,說這餃子里的餡兒是特意命人去魏國采來。
孤還說,燕國的魚與黃河鯉魚相比,到底差幾分意思。
座中諸將聞俯仰大笑,說末將必拿下大梁,叫魏人再無一條鯉魚可吃。
她低眉順眼地侍奉,全都聽進心里去了吧?
孤想,一個戰俘,不把她打發去大營已是孤格外開恩,她必定知福,不敢鬧出什么風浪。
然孤有心待她好,她竟妄圖殺孤。
她在酒菜之中下毒。
孤親眼看她手起刀落,藏于袖中的尖刀輕巧便削進了孫辭的脖頸,亦穿過衣袍刺中了孝廉的腰腹。
好一副利索的身手。
孤親眼看那滾熱的血花濺了她一身,在那水藍色的長袍上濺出了點點梅花的模樣。
她手中攥刀,如松柏般站得筆直,殺完了將軍,便朝孤的主座迫來。
孤從劍臺取來金柄匕首,孤的金柄匕首與青龍劍一樣削金斷石。
孤即便中毒,亦輕易將她撲在身下,孤的刀尖對準了她的胸口。
她的桃花眸子是雙瞳剪水,她沾血的長袍也益發襯得她仙姿佚貌。
她很聰明。
極能隱忍。
她心性硬。
身段軟。
她能柔得似一汪春水,亦能手起刀落殺人如麻。
模樣是寒玉簪水,輕紗碧煙。
眉心一顆朱砂痣,卻平添幾分妖艷。
分明是不施粉黛,卻心機暗藏。
孤不忍殺。
孤殺人無數,而此時指節輕顫,匕首卻遲遲不能落下。
孤一時猶豫,竟被她掀翻在地,她一字一頓正色提醒,“我不叫魏俘。”
真是個發了威的小貍奴。
她恨極了孤。
她恨極了孤的折辱戲弄,手中的尖刀毫不猶疑地橫上了孤的脖頸。
她恨不能挖出孤的心肝,恨不能將孤剝皮揎草。
孤問她,“你要殺我?”
她的膽子可真大啊。
她若此時殺孤,便也就再沒有后來的事了。
她說,“公子不曾殺我,我亦不殺公子。”
她說,“但公子羞辱我的,我用這一刀來還。”
孤中毒無力,眼睜睜地看她甩開袍袖,揚起尖刃,就那么利落地在孤的頸窩劃了一刀。
“刺啦”一聲。
這一刀不過劃破了孤最淺的一層皮肉,卻劃開了孤的心門,劃進了孤的心口。
孤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小七。”
孤要留下她的心思,在這一刻沖上了頂峰。
孤要留下她,孤要帶她去蘭臺。
孤要她。
然她將孤的青龍劍懸于腰身,聲音似是敲冰戛玉,“借公子青龍寶劍一用。”
孤的力氣漸漸流失,流失也要捉住她的手腕,孤問她,“借去何用?”
她輕易地便撥開了孤,她像個戰勝的將軍,“送給大表哥的戰利品。”
她笑得可真好看啊。
但她娘的,她要把孤的青龍劍送給她那個大表哥。
她不聽孤說什么,她血洗了正堂,殺了孤的將軍,抹了孤的脖子,背著孤的青龍劍就跑了。
她跑了。
孤竟栽在了一個魏俘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