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興卻不以為然,對他道:“在這種時候,想要活命的人都會這么做的,你對黃新遠的成見太深了!”
熊三娃白了他一眼,悠悠地道:“那么,我們走著瞧吧!”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了槍響的地方,這里原本有兩個班在做好的工事中,架著兩挺重機槍對著村內,以防止被反包圍在村中的共軍逃跑。此時,雖然這兩挺重機槍怒吼著不斷地吐出火舌,但是卻沒有阻攔住黃新遠所率的五十九團的突圍人眾,在倒下大片的血肉之軀后,黃新遠親自匍匐而上,用一枚手榴彈炸開了其中的一個阻擊工事,然后搶身而上,奪下了那挺重機槍,向著對面的另一挺射擊,強大的火力立刻將對方的火力壓了下去。
這個突破口一打開,五十九團的戰士們便一擁而上,很快就沖過了第一道的關卡。而前面的第二道關卡卻更是兇險,那地方正是當初五十九團沖進張鳳集時打開的突破口,此時已經被國軍三十二團守軍重新奪回并封堵出起來,在這里布防的依然是王江所轄下的第一營第一連。
陳大興和熊三娃帶著人剛剛趕到第一道關卡,便遇上了五十九團的阻擊,黃新遠借助這個奪下來的重機槍火力點,用一個班的兵力便擋住了后面的追兵,自己帶著人向更前面的寨墻那邊沖鋒,他知道,只要是沖過了那道土圍寨墻,也便是等于突圍成功了。
聽著寨墻那邊的機槍聲再一次響起,陳大興和熊三娃干干地著急,面前的重機槍本來是為了防堵被圍的敵人逃跑,卻沒有料到會被敵人奪將下來,反倒成了阻止他們追擊的屏障。無奈之下,陳大興只好再一次去拉來張賢分給他的一門戰防炮,用炮火將擋在面前的對手火力點轟掉。
這一招果然奏效,只一炮打了下去,那個重機槍火力點便被炸毀,五十九團留下來阻擊的這一個班的幾名戰士,便這樣喪身在了炮火之中,便是沒有犧牲的,也負了重傷,成了國軍的俘虜。
一拿下面前的陣地,陳大興與熊三娃便馬不停蹄地趕往土圍的寨墻方向,而那邊傳來的激烈槍聲卻是時時地揪著他們的心。
可是,當他們跑到寨墻陣地的時候,黃新遠已經帶著自己的殘兵,不顧寨墻上三十二團的強大火力,冒著槍林彈雨,沖了過去,一路上留下了許多橫七豎八躺立的尸體,真正能夠沖過去的也不過五十九團突圍人眾的一半。
熊三娃與陳大興已經搶上了寨墻,熊三娃還在責怪著這個工事里負責的那個連長,認為他沒有把敵人全部堵截,放過了一部分就是失職。這個連長卻十分委屈,面對逃命而出的這些突然沖鋒而來的亡命之徒,他沒有丟失掉陣地,反而殲滅了其中的大部,就是他的成功。
正在爭論的時候,陳大興趴在了寨墻之中,對著熊三娃喊著:“三娃,你說得不錯,真得是黃新遠!”
熊三娃丟下了那個爭辯的連長,也趴到了寨墻上,果然看到前面的一群人中,落在最后面的一個人正是黃新遠,他剛剛脫離三十二團的有效機槍火力距離,正倉惶地往外跑著。當下,熊三娃從身邊的一個士兵手中搶過了一把步槍,瞄準了黃新遠的后背,這是三百近四米的距離,又是居高臨下,所以他很有信心。“呯”的一聲,他開了一槍,便見到了正跑著的黃新遠撲身倒地。
“呵呵,我叫你跑!看你跑得快還是我的子彈快!”熊三娃很是得意,罵了一句,轉頭面對著陳大興。
陳大興卻是一臉得慘白,黃新遠不管怎么說,曾是他的團長,而且對他的確十分關照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黃新遠其實就是他的恩人,雖然比不了張賢對他的恩情重,但是就這么看著他倒下去,他的內心卻未免有些不安。
那個連長也在一邊已然忘記了剛才對熊三娃的不滿,堆著笑夸贊著他的槍法。
但是,當熊三娃再轉回頭來,他不由得皺起了眉來,他的那一槍顯然沒有打中黃新遠的要害,這個時候黃新遠又爬了起來,兩個戰士跑了回來,一左一右地架住了他,再一次向著外面跑去。
“大興哥,你來!”熊三娃把槍遞到了陳大興的面前,在三十二團里,如果說團長張賢是槍王,無人能及,那么陳大興就可以說是第二槍王了,他的槍法之準也是在整編十一師里出了名的,便是平日里自命不凡的熊三娃,雖然嘴里說著不服的話,其實心里面早就認了輸。
陳大興接過了這桿步槍,猶豫了一下,還是趴在了寨墻之上,舉起槍,瞄準了下面逃跑的黃新遠,豆大的汗珠已然滾下了他的額頭。
“快呀,大興哥,你再不開槍他就跑了!”熊三娃急急地催促著。
“砰”的一聲,陳大興終于扣動了扳機。
但是,熊三娃看去的時候,黃新遠就仿佛是沒事人一樣,在那兩個戰士的支架之下,從容地逃走。
他轉過臉來,馬上看到了陳大興掛滿汗珠的臉,他驀然明白,不由得惱怒起來:“陳大興,你是故意要放他走,是不是?”
“我……我……”陳大興變得結巴起來,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怎么解釋。
正在這個時候,張賢也走上了這個寨墻,他是聽到這邊激烈的戰斗聲,生怕是外圍的共軍再一次發動了進攻,所以才過來看一看的。
“哥!陳大興有意放走了黃新遠!”一見到張賢,熊三娃馬上告起狀來。
“我……我沒有!”陳大興委屈得如同是受了氣的孩子,險些要哭了出來。
“怎么回事?”張賢問著他們。
熊三娃便將剛才的事情經過講了出來,最后他道:“平日里,我的槍法都沒有他的槍法準,我都能打中黃新遠,他也一定可以打中的!”
張賢點了點頭,問著陳大興:“你是不是真得放走黃新遠?”
“團長,我沒有!”陳大興辯解著:“我剛才只是心里很亂,靜不下來,所以那一槍才打飛了!”
張賢沒有再說什么,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訴他:“沒事,大興,這一仗你已經打得很好了!”
“可是,哥……”熊三娃還想說些什么,張賢卻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同時告訴他:“三娃,你怎么能夠懷疑大興呢?不是每一個人都有你這么好的運氣,你能打得中,別人就不見得能打中,我也是一樣!”
熊三娃閉上了嘴,不再答話。
張賢卻有感慨,意味深長地道:“其實,人不到生死的關頭,是很難明白自己會做些什么,要做些什么的!”
陳大興與熊三娃都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