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賢愣了一下,那一次的宴請,是大家的一次難忘經歷,也是眾人友誼的結束。在那之前,他已經對黃新遠有所懷疑了。
他還是搖了搖頭,道:“那是三年前的事了,我說了些什么,早就忘記了!”
黃新遠笑了笑,道:“我還記得,你說你與大家相識一場是一個緣分,希望能和大家結個善緣,而非惡緣,如今,這話還歷歷地響在我的耳畔!”
經他如此一說,張賢卻是越發地鄙夷起來,嘲諷地道:“是呀,我是這么說的,我也希望大家都是這么想的,可是,你卻把我們大家都欺騙了,尤其是張慕禮大哥!”
聽到張賢提到了張慕禮,黃新遠的笑容馬上凝固了起來,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但是緊跟著卻又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道:“是呀,我們大家能夠相識一場,前世不知道修了多少年呢,我也想與你們結個善緣,但是時事弄人,如果當初國共兩黨能夠真正的坐下來,都能以國家與民族利益為重,組建聯合政府,那么這個善緣還是可以結下來的!要怪就只能怪蔣介石,怪你們這些黑惡腐朽的國民黨反動派,是你們當先地撕毀了停戰協議,否則,你我也不會這樣兵戎相見!”
“黃新遠,你不要再妖惑眾了!”張賢不由得憤怒了起來:“我不管你什么主義,也不管你什么信仰,我只想問一問你,還知道什么是信義嗎?”
黃新遠怔了一下,卻又是一陣地大笑:“張賢呀,我一直很佩服你的膽識與見識,從來就覺得你是一個人才。說實在的,今天我敗在你的手上,我也無以對。只是,張賢,我沒有想到你卻還是如此得愚腐,難道你還想指望所有的人都來做宋襄公嗎?”
“宋襄公也比你強!”張賢反唇相譏著:“張慕禮大哥生前把你當成摯友,對你傾心無私,可是你……!”他說著激動了起來,又想起了葉大嫂帶著兩個子女凄涼地離開武漢的情景,眼中不由得有了淚花。
看著張賢如此的樣子,黃新遠也不由得愧疚了起來,他知道張賢與張慕禮的關系,還是辯白著:“不錯,要說我這一生最為后悔的事,就是打死了張慕禮,但是這也是當時我不得已而為之的!國共兩黨之間,在這個時候已經就是你死我活的斗爭了,對于我們這些革命者來說,革命是來不得一點得客套、一點義氣的!張賢,如果是你,你也會這么做的!”
“我真得很后悔,你從我的身邊逃走,當時我為什么還要把你放了過去!”張賢卻是一字一板地道。
黃新遠愣住了,猛然想起自己和錢雄風從一一八旅里出逃的情景,雖然開始的時候,是他制住了張賢,但是在最后卻被張賢反而制住了他,若不是張賢念著弟弟張義的求情,念著往日的友誼,他早就成了張賢槍之下鬼。剛才自己的反問,對于張賢來說,顯然是不成立的。
“你們這些自居的革命者,其實都是一群無情無義的人!”張賢憤怒地罵道。
黃新遠卻再一次閉上了眼睛,腦海中出現了自己父母,自己的妻兒,以及許許多多已然逝去、或者還未逝去的親朋好友,他少年時拋家舍業,立志救國,為了這個美好的愿望,他參加了**!選擇了革命!可是如今想一想,卻真得如張賢所罵得一樣,對自己的親人,對自己的好友,卻是有些無情無義了!
“男兒欲作健,結伴不須多,鷂子經天飛,群雀兩向波!”黃新遠忽然想起了這首詩來,這首詩是那次張賢宴請大家的時候,由感而發的。這個時候,他將之念出來,卻是有著同樣的感慨!
張賢怔了怔,這難道就是黃新遠的回答?而這首詩,卻正是當初自己的志向,而黃新遠卻還嘲笑過他,用另一首詩來回應:“男兒可憐蟲,出門懷死憂,尸喪狹谷中,白骨無人收,頭毛墮落魄,飛揚百草頭!”什么時候,他與自己倒置了起來。
“如今,你再一次落在我的手里,還有什么要說的沒有?”張賢不想再跟他哆嗦下去,準備結束這次談話。
黃新遠又一次睜開眼睛,卻有些凄涼地笑了笑,道:“張賢,我和你可能是前世的冤家,今世的對頭,死在你的手里面,我也認了,只是你我認識這么久,也算是老朋友了,臨死前我有一句話想要奉勸你一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聽!”
張賢想了一下,卻是搖了搖頭,對著他道:“黃新遠,如果你還是要說什么你們**必勝,我們國民黨必敗什么的,就省了吧!”
黃新遠笑了笑,搖著頭,道:“我只是給你一個人生忠告!”
“哦,那請講!”
黃新遠點了下頭,這才悠悠地道:“張賢,你最大的優點是重情重義,倒是很有遠古的俠風!可是,這也是你最大的缺點!”
張賢略微思索了一下,不明白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仿佛是猜出了他的懷疑,黃新遠笑了一下,道:“重情義并不是不好,但是,俗語道,識時務者為俊杰,如果你留戀的是這萬惡的舊社會,而排斥打破舊社會新建的新社會,那么,這份所重的情義,將帶你走向一個不歸路!”
張賢又皺起了眉頭來,說來說去,黃新遠還是說到了他不愿意聽的**的說教上來了,不過,看他如此誠摯的態度,并不是象以前那樣把自己當成了敵人,而是當成了朋友!當下,他淡淡地道:“多謝你的好意,我自會好自為之的!你還是自己選擇一下,你的歸路吧!”
黃新遠點了點頭,反而顯出輕松的樣子,道:“人最怕的就是一死,如今對于死,我早就做好了準備,只希望你能夠讓我少受點罪,一槍命中!”
張賢點了點頭,鄭重地道:“你放心,我會一槍擊中你的心臟,不會有多少痛苦,也不會讓你面目全非的!而且,會給你買口棺材,選一個好的地方埋了,然后再給你立個碑,讓你的家人容易找到!”
“如此多謝了!”黃新遠依然面露著笑容,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張賢忽然有些悲哀,面前的這個人,也曾是他出生入死的同袍,可是在內戰的戰場上,大家已然把這些兄弟同袍之誼,化成了難以消解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