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連張賢也沒有料到,這個敵人的對手太狡猾了,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想起這支國軍的不同凡響之處。照理說,便是唐云連再弱,對于已經快跑到元江附近的國軍部隊來說,根本沒有理由回身來打,他們最主要的任務還是要盡快地從解放軍的包圍網中脫身而出,只要是突出了包圍網,那么打游擊也好,繼續逃遁也好,或者重新組織抵抗也好,都會變得從容不迫,不象現在的這個樣子,總有一種被圍殲的態勢。顯然,肯定是因為什么原因,才使得這支敵部返身撲回,定要掐死唐云連。
直到天色大亮,第一連進入了下寨子村與唐云連會師,從唐云俘虜的對手一個連長的審問中,張賢這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因。讓他想了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敵人營里的指揮官并非一個普通的營長,而是第九軍的二三七師的師長高偉。高偉,正是他最為擔心的一個老朋友。
原來,唐云連在行軍的途中抓到了一個身穿著國軍軍服的大肚子婦女,當時唐云只當這是一位國軍家屬,又看到她懷孕在身,所以并沒有為難她,見她行動不便,所以帶著她到了下寨子村,準備安置在這里后,繼續趕路。任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大肚子的女人會是二三七師師長高偉的太太,這位太太因為與高師長鬧著什么別扭,私自從高偉的手里逃了出來,說是準備回昆明去的。而二三七師此時其實已經到了石屏,高偉在發現自己的妻子不見了之后,不顧第九軍軍長蘇正濤的勸告,自己親自帶著一個營,實際上只有兩個連的兵力回轉來尋找他的妻子,這也就是為什么這個營會不顧一切地要拿下下寨子村的原因。
當聽完這個俘虜連長的敘述,唐云與邸玉寶兩位連長,同時臉上露出了鄙夷的表情來,在他們看來,為了一個女人而搭上一個營,真得是得不償失的一件事;不過,他們同時也對這個癡情的師長感到佩服,在旗鼓相當的兩個連的夾攻之下,高偉能夠全身而退,并且重新帶走了自己的妻子,這份能耐只怕并不是任誰都可以辦得到的,看來,這也是一個有能耐的國軍指揮官。
張賢聽著卻是唏噓不已,這件事的確是符合高偉一向的作風,想一想他當初在南京的遭遇,可以為了一個女人而忍耐許久,最終手刃仇敵,看來他真得是為了愛情而活著的。只是不知道,在南京失戀之后,回到云南,又是哪一個女人有如此得福氣,被這個情癡愛戀著。想一想高偉,又想一想自己,自己也有妻子,張賢只覺得跟他比起來,自己真得要無顏以對了!
既然知道離去的是敵軍的一位師長,官至少將,無論是對唐云還是對邸玉寶來說,這個誘惑都不小,想到那些人還帶著一個行動不便的孕婦,一定走不快;就算是走得快,也一定不能長久,兩個連長幾乎同時想到了追擊。但是張賢卻搖著頭,警告著唐云這個老朋友,和自己的連長,還是不要去追的好。在下寨子雙方大戰的時候,兩個連尚且沒有討到半分的便宜,中了他的兩次計謀,只怕再追下去也不會有好結果,如果對手準備魚死網破,那對大家來說才是得不償失的。更何況他們兩個連都還有自己的任務,唐云的連要轉向元江,而第一連卻也要去追上奔往鎮沅的大部隊,已經晚了許久,再不追只怕真得追不上了。
唐連長與邸連長雖然一起笑著張賢的膽小,但是思忖再三后,還是接受了他的警告,畢竟是吃一塹長一智,對于唐云來說,如果昨天分手的時候就聽了張賢的話,也不至于在這里遇險。
兩個連合在一起向石屏鎮進發,在山區里行動想快也快不起來,好在天色還算作美,到中午的時候,他們已經到達了甸中河邊的龍朋鎮,這里又是一個三叉路口,前面兩條路,一條通向西南面的石屏,那是唐云連的目標所在;另一條路直向西去,沿著甸中河奔向元江縣。便這樣,第一連跟唐云連在這里分道揚鑣,一個奔南,一個奔西。
在邸連長的帶領之下,第一連在天黑的時候到達了三岔河邊的大橋頭村,為了盡早地趕上已經遠去的部隊,邸連長決定連夜趕路,摸黑前進。可是,夜色降臨之后,沿著河岸向西疾馳不久,便起了霧來,開始的時候,尚且可以分辨路徑,可是越往前走,越往夜深里去,這霧也就越發得濃了,還沒有到半夜,已然成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況,后面的人必須要扶著前面的人的肩膀前行,除了聲音,連前面的人影都看不到。這樣走了也不知道幾里路,到達一個叫做高家坡的地方,再點名的時候,這才發現失去了有三十多號人,顯然那些人是在濃霧之中走散了,如果還這么走將下去的話,就不知道會走失多少的人。無奈之下,邸連長只好下令全連暫時在這里的一個山神廟里休息,一面等待那些走失的人員回歸,一面派出偵察班的人向四面打探消息,以免與敵人遭遇。
便這樣,張賢把偵察班的人每兩個人分成一組,向四面八方派將下去,說是偵察,實際上也就是看看自己方圓十里的周圍是什么環境。
夜霧里,張賢帶著李青山向南面搜索而來,兩個人緊緊地靠在一起,生怕把彼此丟掉了,大約走了有五六里路,在路過一個山岙的時候,忽然“哇”地一聲傳來了一陣嘹亮的嬰兒啼哭的聲音,一下子將這個寂靜的夜驚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