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對于張賢和熊三娃來說,日子還在繼續著,已經有一部分人員離開了部隊,或是就地安置,或者調往他處的其他部隊,絕大部分沒有門路和辦法的人只好等著上面的通知,站好最后一班崗,一起等到吃散伙飯的那一天。
梁三局長已經找過了夏陽,夏陽的這個營為他幫了不少的忙,所以作為老上級來說,他還是希望把這個營留下來,在七十二軍解散的時候,能夠轉到他的公安戰線上來。這對夏陽來說,的確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看來當初劉軍長把他們這個營借給梁局長來用,真得是他們這個營的福氣,最少可以保證大家還能夠在一起,不用回到原籍去。所以,夏營長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梁局長的好意,這令其他的營連都羨慕不已。
當知道自己可能會被留在昆明來當一名公安干警的時候,張賢卻不樂意了起來,他直不諱地告訴夏陽,如果七十二軍真得被解散了,那么他要求復員回家。這令夏陽有些不知所措,雖然此時這個于得水不過是一名排長,但是卻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他根本不愿意將之放走。被問道為什么非要復員的時候,張賢說出了一條最通俗的理由:葉落歸根,人不能一輩子飄泊在外,總要回家的。聽到這條理由,夏陽只好沉默。
六月的時候,昆明的治安形勢好轉了起來,為了震懾那些特務及反動分子,搶斃判亂者的任務也被交給了夏陽的這個營。
槍斃之前,所有的**分子都會被拉到學校的大操場上開一個公審大會,上面的**分子們被五花大綁著,后面還背著一個木頭牌子,上面寫著名字和罪名,一個個的被點名,然后由主持公審的梁局長當場宣讀著這些**分子的罪惡行徑,然后再拉出去游街示眾,最后拉到刑場上槍斃了事。
這是第一召開這種公審大會,所以夏陽親自帶著整個第一營早早地來到了這個中學的操場上維護秩序,可是,當張賢看到第一輛武裝軍車押著人犯進入會場里時,他不由得便呆住了,這第一輛車上的第一個人,分明就是在滇南戰役中投誠后又有些猶豫的蘇正濤。
蘇正濤的罪名很簡單,就是反復無常,伺機判亂,所以被定成了**分子頭目,張賢聽著梁三的宣判,他渾身上下便不由自主地一顫,心頭開始突突直跳了起來,他知道,這個罪條的結果,肯定是要被槍斃的了。
夏陽就站在張賢的身邊,已經注視到了張賢的表情有些不對,經不住地問著他:“阿水,你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
夏陽的問話,馬上驚醒了張賢,他冷汗淋漓著,使自己鎮定下來,一面搖著頭,道:“沒……沒什么。可能是昨天晚上沒有睡好!”
“嗯!”夏陽點著頭也道:“是呀,這幾天太忙了,我昨天晚上也沒有睡好!再支持一會兒就好了!”
會場上的群眾卻是人山人海,開始的時候還喧囂不止,在這個時候卻又都十分配合地安靜了下來,只是每當梁三局長念出一個人的人名,宣布他們的罪條之時,便總會有人在下面竊竊私語著,也不知道是在說些什么,一個個人都對著臺上的人咬牙切著齒,好象上面那些低著頭即將被執行死刑的**分子都是大惡不赦的壞蛋,他們的所有不幸都是這些人一手造成的一樣,一個個恨不能將這些罪犯們親自掐死!
可是,張賢聽著這些人的罪名,卻越來越是感覺不對頭,很多的人根本就是抓來充數的,只是因為他們曾經當過國民黨的軍官,曾經對調查人員隱瞞過自己的過去,僅此而已,就被當成了特務!**!破壞分子!其中一個人最是冤枉,他只不過是一名國民黨軍的少校,還是一個文書類的職務,在抗戰勝利后就轉了業,一直就沒有參加過國共之間的內戰,卻也被抓了來,原因只是因為他向調查人員隱瞞了自己以前的經歷,后來又被調查人員查出來了,被定性成是一個潛伏的特務。
這個大會開得有聲有色,上上下下的人都群情激氛,搞得熱火朝天,可是張賢卻只覺得渾身透身涼透,一直在想著自己的問題,如果自己的身分也被發現了,那么一定會跟這位國軍的原少校一樣的下場。想一想,要是這位國軍少校早一點坦白了自己的過去,或許也不至于被拉到這里來被打成了潛伏特務了。難道要真得去坦白嗎?想到了坦白,張賢馬上又想起了陳大興的遭遇來,陳大興只是交待了一下抽了人家一包煙,就被批得體無完膚,只怕自己真得坦白了,還是一樣的下場。于是,他又想到了湘西的那位老山羊,與老山羊比起來,他跟**打仗的日子要多了許多,按照**的說法是“手里沾得人民的血”,如今是勝者王侯敗者寇,**是代表“人民”的,那么國民黨就是罪惡深重的壞人!
宣判終于結束了,臺上的罪犯們被魚貫著押下來,每個人身后都有兩個戰士押解著,那個被判死刑的原國軍少校早已經淚流了滿面,掙扎著大喊著:“我冤……”可是,話也才剛剛喊出來,便被他身后的解放軍戰士猛地用槍托砸倒,另一個戰士又一臉厭惡地將他拉起來,踢了一腳,向前推去。人群中已然有人將石頭丟了過來,他只得低著頭,在押解人員拉拉扯扯中上了場邊的汽車。
蘇正濤是最后一個被押上車的人,他卻與別人不一樣,沒有被人拖拉,是自己大步地走下臺,走過來的,他的頭被飛來的石頭打出血來,但是依然習慣性地抬頭挺胸地走著軍步,盡管他身后的戰士按了他兩次頭,他還是不改從前,又昂起了頭來。張賢看著這張熟悉的臉,已然是胡子巴渣的樣子,卻沒有任何表情,也說不出來他這是淡定呢?還是畏懼呢?在走過張賢身邊的時候,蘇正濤正與他的目光相對,盯著張賢通紅的眼睛看了一下,稍微一個楞神,好象認出了他來,嘴角邊微微向上翹了一下,那應該是一個微笑,更或者說是一個苦笑!可是,便是這么一個說不出來是什么的笑,也已然令張賢心悸不已,他隱隱地感到,風聲已然緊了,可能一場大的風暴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