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伙計所說的安靜地方,其實就是距離食肆不遠處搭建起來的一個竹木涼棚,一面以竹木骨,草席為墻,另外三面則圍了一個半人高的籬笆,棚頂上鋪蓋著干透了的茅草,雖然看起來不能遮擋風雨,但是在這炎炎夏日,倒是遮陽又透風。
最讓人驚喜的,還是涼棚的邊上有一道水渠經過,看著水在渠中流動,似乎身上的暑熱也被減去了不少。當李自成等人走進了涼棚內,頓時就感到一股涼意迎面撲來,讓他們渾身都舒坦了起來。
這處涼棚可比路邊的食肆小的多,內里只放置著三、四張桌子,李自成只是打量了一眼棚內的環境,便指揮著手下將幾張桌子都拼湊在了一起,并吩咐伙計不必再帶客人過來。
收到了打賞的伙計千恩萬謝的離去了,很快一盆切好的西瓜和當地特色的爐齒面便先送了上來,17人中雖然有兩位婦人和兩名孩童,但是面條也上了40多碗,等到伙計將熱乎乎的餑餑饃和水盆羊肉送上來,這些漢子們的吃相才稍稍有些文雅起來。
看著眾人都吃的差不多之后,李自成便對著最下手就坐的兩人說道:“曹七和李三娘,你們帶著兩個孩子去外面盯著點,有什么動靜就過來給我們打個招呼。”曹七諾了一聲,便打著飽嗝和身邊的婦人拖著兩個抱著骨頭不肯放手的孩童走了出去。
李自成這才用手上的筷子敲了敲桌子說道:“大家現在都停一停手,這肚子填飽了,接下來咱們就該好好議議,大家今后的打算了。”
李自成的話音剛落,高一功就已經不假思索的嚷嚷道:“這還用議嗎?當然是找個機會再鬧起來,抓住洪狗官,替我叔父報仇…”
作為高迎祥的侄子,此前高一功在義軍中可謂一呼百應,但是今日他這一開口,棚內的眾人卻全都沉默了下去,就連他們姐弟從澄城帶出的幾名親衛,此刻也低頭看著桌面不語。
高一功正疑惑的時候,李自成的鄉黨田化龍已經翁聲甕氣的說道:“闖王和紫金梁這些首領,有這么大能耐,又帶著這許多人馬,都給官兵給剿滅了。咱們這里還不到20人,還有2個婦人和2個孩童,拿什么去和朝廷鬧啊?”
坐在田化龍身邊的馬三也跟著說道:“田大哥說的是哩,咱們不過是無名小卒,又不是聞名陜北的闖王,就算是豎起了大旗,十里八鄉的好漢也不會來投奔咱們啊。”
高一功頓時大怒的起身指責兩人道:“那么按照你們的意思,就不用給我叔父報仇了?是不是還要把家當分一分,大家就在這里散伙,今后各人顧各人了?”
田化龍抬頭瞅了高一功一眼,便將頭調轉了一邊,并沒有回應他。而他身邊的馬三則有些不服氣的嘟囔道:“報仇,哪也得咱有這個能耐才行,總不能讓大家陪你們姐弟去送死吧?那樣的話,咱們還不如在澄城和官軍拼了算了,何必這么費經周折的逃出來。”
高一功立刻將矛頭指向了馬三怒喝道:“你說什么?你是想要擾亂軍心嗎?信不信我現在軍法處置了你。”
馬三倒是被高一功的架勢給嚇住了,頓時住了口。但是一邊的李錦卻看不下去了,他丟下了手中被啃的干干凈凈的羊骨頭,起身對著高一功訓斥道:“我們這隊人的首領是我舅舅,不是你。你憑什么執行馬三哥的軍法?
我們這一路護送你們姐弟,沒有功勞也起碼有苦勞吧,你動不動就對著我們兄弟呼來喝去,是真把自己當闖王了不成?咱今日就把話撂這了,闖王的仇咱報不了,你高一功咱也不伺候了,有本事你就來執行咱的軍法…”
看著雙方劍拔弩張的樣子,坐在上首的李自成和高桂英終于先后出聲,喝止兩邊繼續爭吵下去了,“李錦,你是想要窩里斗嗎?還不給咱閉嘴。”“一功你怎么跟馬三哥說話的,還不趕緊向馬三哥賠禮…”。
在兩人的喝止下,棚內眾人雖然安靜了下來,但是雙方之間的隔閡卻已經顯露了出來。高桂英看著這個場面,心里也是大為頭疼,雖然隊伍中跟隨他們姐弟兩人的足有八人之多,但其中卻有一名婦人和兩名孩童。而跟隨李自成的六人,卻大都是20-30歲之間的精壯漢子,可謂是這只隊伍的主心骨。
高桂英雖然從小習武,等閑漢子也能對付一兩個,但她畢竟還是一個女流之輩,根本沒辦法帶領這群劫后余生的壯丁去反抗朝廷,更何況她也沒有自己叔父那么大的野心,去豎起造反的旗幟。
而她的弟弟高一功年紀太輕,在叔叔在世的時候沒有立下什么功勞,也從沒有被叔叔當作繼承人來培養,自然也就無法讓李自成和他的手下信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