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便是當初贊成軍中退役制度的孫承宗等人,認為退役制度可以有效的壓制武人集團的形成,此刻也有些不舍得放這些年輕力壯又聽話的軍中將士返家了。
不過朱由檢的想法同孫承宗又有所不同,畢竟雙方所處的位置并不一致。作為大明皇帝,他自然不能光考慮維持新軍的武力不下滑。
看了一眼窗外的陽光之后,朱由檢清了清嗓子說道:“先生說的不錯,不過朕還是有點不太認同,朕以為一只軍隊最根本的力量應當來自于民眾的擁護。
沒有民眾之支持,軍隊就無法獲得合格而忠誠的兵源;沒有民眾之支持,軍隊就無從獲得用以作戰的物資;沒有民眾之支持,軍隊就無法從失敗中恢復。
換句話說,一只同民眾割裂的軍隊,如后金的八旗軍,只會成為少數人手中的殺戮機器,并使得軍隊成為某些人的私有物,對于大明來說,這樣的軍隊就是藩鎮,是應當被消滅的對象。
新軍被招募的將士,這四年多來除了學習如何戰斗之外,也一直被教授著為人處世的道理和朝廷改革政策的解釋,他們在戰場上是合格的戰士,但是退伍之后也將會成為朝廷在基層可以依賴的對象。
先生大約還不清楚,到了今年十月,農會已經在北方七省初步建成了一個骨干體系。縣以下的鄉、里、村,現在已經改成了縣、鎮、鄉、里、公社。
此前的順天府區域,公社化的村子已經達到了八成二,除了順天府之外的河北地區,公社化的村子大約占了六成七,山東、河南、陜西等地大約是百分之三、四十。
根據戶部的數據對比,公社化的村子要比那些自然村繳納國家的稅收高上一成五,但是村民的收入卻依舊比自然村村民高出了二成以上,先生可知是為什么?”
孫承宗是北直隸保定高陽人,雖然他為官一向清廉,但孫家在高陽也依然是占有了許多土地的大地主。鄉村中的公社化運動、農會運動,他自然是有所耳聞的。甚至于高陽的族人、同鄉還寫信給他訴苦過,希望他能夠干涉地方官員的行事,只是他未曾理會而已。
崇禎這一問,他立刻便回憶起了那些族人和同鄉的訴苦,于是便回道:“陛下所說的,莫不是公社化以后,取消了大戶人家任命的田頭,并不再允許這些人家私自上門征收田租,只能從公社手中獲得固定田租一事?”
朱由檢點了點頭說道:“取消了大戶人家的田頭制度,實行了減租減息的政策之后,農民的所得自然就上升了。而公社的存在不僅厘清了隱田,也減少了各地大戶拖欠田稅的行為。
當然,朝廷和百姓的所得都增加了,那么地方上的地主收益自然是在縮減的。只不過京畿左近朝廷的拳頭比較大,朕又放開了對于工商業的限制,所以北方地主大戶雖然不滿,但也沒人提著腦袋和朝廷鬧事…”
孫承宗聞一知二,頓時想起了這兩年被流放海外的大戶、勛貴甚至是宗室,顯然這些人應當并不僅僅是犯了罪,估計同阻擾公社改造和反對減租減息也有關系。
朱由檢并沒有注意到孫承宗的臉色變化,而是繼續說道:“不過公社改制和減租減息雖然能在北方慢慢落實下去,但是過了淮河,就幾乎聽不到什么聲音了,過了長江就更沒人把這兩項政策當一回事了。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這兩年南方都沒怎么受過大災,所以地方上的宗族勢力強過了官府的力量。不比北方諸省,先天災又是人禍,地方上的宗族勢力搖搖欲墜,才沒什么人敢站出來同朝廷作對。
不過,只要存在著利益,這些北方宗族遲早還是會反撲的。農會和公社,是朝廷在農村的兩大支柱,這兩大支柱要是倒下了,朝廷還要如何從鄉村征兵納稅?
想要讓農會和公社始終掌握在朝廷手中,這些在軍中服役過的士兵,就是最好的朝廷支持者。在他們復原之后,讓他們在基層的農會和公社中擔負一定的責任,那么起碼我們從地方大戶、地主手中奪來的權力,不會輕易的被他們給奪回去…”
即便是孫承宗這樣的人物,也是無法輕易背叛自己所屬的利益集團的。當然他現在所屬的是一個新興的軍事官僚團體,而不再是一名普通的士大夫官僚了。
在這場關于退伍士兵的討論中,孫承宗還是接受了崇禎的主張,按時讓第一批千余官兵退伍,并將之安排在各地的公社、農會和巡警局內,從而加強對于基層民眾的控制和政策宣傳,為今后的義務兵役制度的全面落實展開工作。
當孫承宗走出了西苑精舍的時候,他才發覺自己似乎忘記和皇帝談一談,讓皇帝遠離這些密宗僧人的事情了。他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沒有回頭,他覺得崇禎似乎并不是因為喜好密宗才召見這些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