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佛節這一日,左都御史李夔龍邀請楊所修、楊維垣兩人前去憫忠寺敬香結緣,拜完佛之后三人便去憫忠寺最為出名的海棠園游玩了起來。
和那些平民百姓的待遇不同,像李夔龍這樣的官員來拜佛,一向都會有主持和知客前來接待,并請到后院雅舍奉茶清談一番。
不過今日李夔龍顯然不是來聽主持清談的,在他的婉拒之下,對方便很知趣的離開了,只讓知客帶著三人前往了海棠園內的一座幽靜小亭,并讓沙彌送來了清茶素點,讓他們可以在此自在的談話。
此時正是海棠花開的時節,這座小亭四周的七、八株海棠樹更是有著數百年的歷史了,滿樹的海棠花色彩繽紛,比之周邊的海棠樹又更是艷麗了幾分。
自唐代開始,海棠花便是文人雅士的喜好之物,每年海棠花開時,不賦詩一首,也就難以被稱為讀書人了。不過今日李夔龍三人顯然不是來觀花賦詩的,他們不過是借著這個地方談話而已。
只不過這場談話對于楊所修、楊維垣兩人來說,絕不是什么愉快的交談。聽完了李夔龍對兩人的暗示之后,性情有些急躁的楊維垣頓時忍不住重重的放下手中的茶盞說道:“可我們也是為了內務府辦的差事,怎么現在卻要讓我們承擔所有的責任?陛…那個是不是也太無情了些。”
膽子較小的楊所修一邊擦著額頭上冒出的汗珠,一邊從旁附和著說道:“是啊,是啊。我們退賠全額,不,再加一倍也行。這辦理鹽務改革的,誰沒拿過好處啊,為何要單單抓住我們兩人不放…”
李夔龍聽了頓時就有些不樂意了,他耷拉著臉說道:“話可不能這么說,內務府可是照足了規矩給了錢的,這派往各處鹽場改革的,怎么就你們兩人留下這么多破綻給別人抓小**?陛下讓你們辦事,你們就這么辦的差事?老實說,要是沒有陛下替你們從中遮掩,你們現在這事是退賠賄賂就能了的事嗎?”
聽到李夔龍在他們兩人面前打著官腔說話,楊維垣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起來。當初他們三人的地位也是差相仿佛,只不過崇禎登基時,他們兩人想要觀望一下風向,沒能同李夔龍一樣干凈利落的投靠崇禎,這一步錯就成了步步錯。到了現在,三人的地位便有了天差地別一般的區別。
似乎聞到了兩人之間的火藥味,楊所修立刻出聲打著圓場道:“我們當初做的事也算是周詳了,可架不住有內鬼通風報信啊。誰知道司法學院出來的學生居然會是惠世揚和倪元璐的人,他們這是擺明了公報私仇,想要為當年的東林黨人翻案啊。
揚虞,我們兩人不過是他們投石問路的棋子,人家可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沒有了我們兩人在御史臺和檢察院幫襯你,你這左都御史的位子真的坐的這么穩當嗎?”
楊維垣的怒火頓時也被引發了出來,他狠狠的拍了石桌一掌,也不顧手上傳來的疼痛,咬牙切齒的說道:“當初袁可立那老貨放棄刑部尚書一職,卻死活都要保留司法學院校長一職,原來就是為了今日準備的。這些東林黨人就在我們眼皮底下培植黨羽,可笑我們還以為他們已經聽從陛下的圣意,和我們盡棄前嫌了,真正是老奸巨猾的混蛋啊…”
不管楊所修、楊維垣兩人罵的如何激動,李夔龍也是一不發的看著自己面前的茶盞,這小亭四周都已經讓三人的隨從把守住,外來人根本進入不到這里,因此他們兩人隨便怎么罵,也不怕被人聽了去。
至于兩人想要激起李夔龍的同仇敵愾之情,他還是敬謝不敏了。李夔龍雖然不及楊所修、楊維垣兩人聰敏,但倒是知道一條做官的原則,那就是事君以忠。這也是為什么,當初魏忠賢比起他人更信任他一些,投靠了皇帝之后他又比楊所修、楊維垣這些人混的更好。
實在是楊所修、楊維垣這些人自持有才,認為自己可以待價而沽,不愿意一條道走到黑。而李夔龍自認無才,保住了皇帝的大腿之后,皇帝說什么他就做什么而已。已經得到皇帝授意的他,又怎么可能會被楊所修、楊維垣這兩個聰明人挑撥,現在去同惠世揚、倪元璐去對抗,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么。
楊所修、楊維垣兩人足足罵了半個小時,把刑部袁可立一黨都罵了個遍,也沒聽到李夔龍有一句回應。看著心如止水的李夔龍,兩人對視一眼,終于慢慢的坐了回來。
楊所修終究還是有些不甘心的問道:“我等若是自愿上書請辭,陛下難道就沒有一些別的交代了嗎?”
李夔龍這才抬起頭看了兩人一眼,不慌不忙的說道:“陛下倒是有些想法,倒是不知你們兩人愿不愿意去做?不過這次的事情要是再搞砸了,這后果可就不好說了。”
楊所修和楊維垣互相對視了一眼后,這次倒是楊維垣先開口了,“陛下有什么想法,我等自然是愿意效力的,上一次不過是一時不察,這樣的事自然不會再發生了。”
李夔龍也不繼續端著了,他身體向兩人稍稍前傾的說道:“地方上的士紳會議,兩位應該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