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旁聽的百姓漸漸開始傾向于錢士升被誣陷一說,主審這件案子的張慎也不希望再繼續審理下去,從而損害到刑部的名譽了。
他不由中斷了審理,將李琎和金光宸招來一邊小聲問道:“檢察官這邊到底有沒有實際的證據舉證錢士升,如果沒有的話,后面還是不要再審理下去了,免得讓檢察院丟人現眼。”
金光宸有些猶豫不決,但是李琎卻深呼吸了一口氣,向著張慎回道:“還請大人再給我一點時間。”
張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法庭外面的旁聽百姓,終于點了點頭說道:“好,你如果再找不到有利的證據,我會立刻宣判錢大人所被控訴的罪名皆不成立,希望你好自為之。”
李琎返回了坐席之后,從桌面的文件最下方抽出了一疊紙張,然后轉身向著錢士升念道:“錢大人,您身為朝廷命官,享受著朝廷的優待,本該為國效力,忠誠于國家和陛下。但是您和您的家人、姻親卻肆無忌憚的破壞著朝廷法度,您承認有以下這些行為嗎…”
不待李琎說完,錢士升就已經怒不可遏的打斷了他說道:“簡直是一派胡,老夫自中舉以來,生平問心無愧,一向忠于陛下,忠于大明。
你這小人,今日羅織罪狀構陷老夫不成,現在還想要往老夫的家人、親族身上潑臟水嗎?”
李琎絲毫不亂的回答道:“錢大人不必動氣,我這里有一些東西要念一念,是不是往大人家人和親族身上潑臟水,大人一聽便知。”
不待錢士升反對,李琎便看著手中的文件念了出來,“我朝自嘉靖二十四年修訂官紳優免則例之后,已經注明限額以外的丁、糧、田必須與民一體當差。崇禎元年、三年、五年,朝廷再次討論修改官紳優免則例。
主要改動的內容是:京官外官的優免一視同仁;優免待遇只允許惠及三代以內親族,姻親及投獻者皆不免;五品以上官員的糧免改為補貼;田、丁不得互折等。
但是錢大人,現在有人舉報您,糧免的補貼您拿了,但是你家中田地的糧免卻依然享受著,崇禎元年以來都沒有交過一文錢的稅糧。而且,朝廷給您的優免,不僅讓您惠及了自家、親族不說,就連您的姻親和您的投獻者也一并照顧到了。
這還不包括,光是你自家的田地就已經超出了您的優免額的十倍,更不必提那些族人、姻親和投獻者的田地。根據我們的核實調查,除了這些田地之外,您家中還有詭寄田6500余畝,花分田12500余畝,光是在您一家身上,國家每年就要損失5000石以上的稅糧。
錢大人您知否,在山西、陜西等地每2.5石糧食就能救活一個災民的性命。您每年竊取的國家稅糧,足以讓朝廷救助2000人。
另外,朝廷已經再三重申,優免丁役不是一丁既免,百役全無。但是,您的親族和投獻者,自萬歷四十五年以來,就從來沒有抽到過一次徭役,而在同一時期之內,嘉興府至少有三分之一百姓是年年都要服役。錢大人,您是這么報效國家和陛下的嗎?”
原本對錢士升頗為同情的百姓,聽完李琎念的文件后,頓時轉變了態度,對錢士升的為人不由鄙夷了起來。
官員之間的行賄受賄雖然讓人痛恨,但是關注這一點的主要還在于朝廷,至于百姓則大都沒有感覺,如今這世道百姓打官司都要行賄,官員之間行賄又算得上什么呢。
但是偷稅漏稅就不同了,官員已經得到了這么多優待,還要繼續偷逃國家的稅糧和徭役,這不就是從他們這些百姓的飯碗里搶奪口糧么。
自崇禎皇帝登基以來,就開始明確天下稅收的用途,將國用和家用進行區分。而這些年來興修水利、賑濟災區等公共投資,也讓大明百姓開始漸漸明白,國家稅收應當用于國家建設,而不是用來給皇帝和官僚們用于享受的。
因此剛剛還只是看熱鬧的京城百姓,頓時從心理上站到了檢察官的這一邊。
錢士升自然不會去正面回答李琎的質問,對方提出的這些證據,在他看來根本算不得什么罪證。自古以來,哪朝的官僚士紳不這么干。
也就是現在這位皇帝非要把家國分開,歷代皇帝那個不是以國為家,國財就是家財。他們這些為皇帝管理庶民的大臣,往自家搬些民財怎么了?這最大的一份不就在皇帝手中嗎。
這種官場上的潛規則,錢士升又怎么當著外面這些百姓的面說出來,他只能閉著眼睛搖著頭說道:“小人,真是小人。有辱斯文,不知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