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黃臺吉還試圖加快這一進程,只要后金軍隊能夠繞道破關,將大明北方的州縣打成殘破,那么大明的國力就會消耗的更快。
他的計劃曾經差一點就達成了,崇禎二年,他成功帶著后金八旗破關進入薊州,原本以為這一趟能夠直接抵達北京城下,讓剛剛登基不久的大明皇帝驚慌失措,從而胡亂調動部隊,讓京畿左近成為后金軍隊的狩獵場。
然而,后金的運氣似乎在那一年結束了。這位剛剛登基的大明皇帝,顯然不是一個長于深宮婦人之手的廢物。他以自己作為賭注,帶著河北及遼西諸軍硬生生的將他們圍困在了薊州的群山之內,始終沒能讓他們沖入到河北平原之中。
被皇帝親征激發起來的明軍士氣,和這位皇帝決絕的堅壁清野戰術,讓后金大軍接連判斷失誤,最終放棄了這趟出征。也就是從這一年起,明國似乎就開始聰明了起來,不再徒勞無功的在河東地區修建什么孤立無援的堡寨了。
明軍開始重新恢復和后金野戰的訓練,淘汰了那些老弱病殘和一上戰場就逃亡的老兵油子,這令原本戰力就不錯的遼西軍終于有了幾分強軍的樣子。至于明國在關內訓練的新軍,則更是成為了對蒙古和對后金作戰的主力。
明國建立一只新軍以防備后金入關,在黃臺吉看來也是意料之中之事。一個敢拿自己生命冒險的皇帝,顯然不會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邊軍手中,編練一只拱衛京城的新軍這是在正常不過的。
不過大明編練新軍最大的問題,不在于兵源和主持之人,而在于大明的國力是否能夠承擔。如果這位年輕的崇禎皇帝也是依靠加派來練兵的話,那么對于黃臺吉來說,這和他入關劫掠的效果是一樣的。
然而,就連黃臺吉自己都沒有想到,明國皇帝居然能夠跳出固有的天下意識,選擇了向海外尋求財富的新來源。不僅僅是開放海禁對外通商,更是出兵劫掠了那些實力遠不及大明的海外藩屬,這位皇帝絲毫沒有被華夏的道德觀念所束縛住,果然明國皇子不讀書并不是一個傳聞。
崇禎十年,大明從海外掠取的財富已經遠遠超過了過去對百姓加派的遼餉。事實上從崇禎三年開始,北方各省的遼餉就已經基本廢除。到了崇禎十年,遼餉已經成為了工商業稅收中的一部分,農業上的加派已經基本取消。
于是黃臺吉發現了一個令他感到恐懼的狀況,大清被明國所建立的囚籠局促在遼東一地,難以壯大擴張。而本就是龐然大物的明國,卻從海外汲取著巨量的財富,以加速恢復自己的元氣。此消彼長之下,大清就如同是一只圈禁起來等死的羔羊一般。
更讓黃臺吉感到郁悶的是,明國這位年輕皇帝使用的治國之術,其實和后金崛起的方式沒什么區別。無非就是并吞弱小,劫掠他國之人丁、財產以壯己身。只不過以大明的體量,它所能夠選擇的弱小及劫掠的對象,實在是太多太多。
黃臺吉很難想象,一旦當這個曾經被禮儀道德束縛住的國家,變成一只貪得無厭的猛獸之后,在大明的周邊還會有什么樣的民族和國家能夠生存下來。
然而他并不敢將這種絕望的景象告訴給愛新覺羅家的其他人,愛新覺羅家也好,其他女真人也好,并不是一出生就是這么勇敢的。當初天命汗剛剛開始統一女真諸部時,看到敵人強大而首先拋棄天命汗逃亡的,難道不正是天命汗的親叔叔么。
現在的大清國,之所以還能夠和明國相持下去,正是依賴著天命汗對明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戰績。雖然在義州失利后,這戰績已經稍稍有些褪色。但是八旗子弟至少還是把自己看成是強勢的一方的,并沒有把明軍視為如何恐怖的對手。
可是他們一旦從他的嘴中聽到了大清最終會失敗的悲觀結論,那么天命汗所鑄造出來的八旗勇猛無敵的形象,恐怕就要轟然倒塌了。沒有那個人會為了注定失敗的結局而去奮斗的,更何況是像多爾袞這樣的聰明人。
有了阿敏、愛爾禮這些被明帝優待的先例,黃臺吉不難想象,愛新覺羅家今后會出現多少**。他只能盡量的把這樣的場景繼續向后拖延,直到上天再次庇佑大清為止。
黃臺吉嘆了口氣,終于睜開了雙眼,從沉思中清醒了過來。到了這一刻,他只能堅定的相信,一定會有這樣一個奇跡出現,否則他們滿人又怎么可能在遼東的土地上建立自己的國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