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庚之所以敢這么冒險,自然不僅僅在于他對于多爾袞心理的把握,更在于此時大明對于沈陽的影響力。
事實上在黃臺吉查封了四海貿易公司在滿清境內的所有資產和辦事機構之后,并沒有獲得滿清臣民的支持,反而助長了臣民對于朝廷的不滿。
和那些市面上的普通商戶不同,四海貿易公司并沒有把經濟利益放在首位,而是把維持銷售渠道、占據市場份額作為了首要的考量。
因為滿清的貿易令,四海貿易公司并無直接向普通市民進行零售業務的資格,它的業務主要還是通過和獲得了滿清授權的商號進行批發貿易。
這些商號雖然是大清臣民的財產,但是在范永斗倒向四海貿易公司之后,那些試圖通過壟斷對明貿易,然后提高價格賺取高額壟斷利潤的商號最終都被排斥了出去。
剩下的這些商號雖然享有著壟斷貿易的利益,但是市場的零售定價權卻掌握在了四海貿易公司手中,甚至有不少商號還獲得了四海貿易公司的大量借款扶持。
這些商號也是在沈陽其他商號關門和拒收大清元時,還在進行著一定限額貿易的商號,因為四海貿易公司不允許他們關門。
但是當多爾袞查封了四海貿易公司在沈陽的辦事機構和倉庫之后,這些商號便立刻隨了大流,把關門的責任推到了朝廷身上。
雖說這些商號每日出售的貨物有限,但是起碼這些商號還給了沈陽百姓一個希望,現在這些商號也關了門,而其他商號又不開門,這自然使得沈陽百姓開始同情四海貿易公司,而不滿于朝廷起來了。
沈陽百姓雖然不敢罵黃臺吉,不過親自主持查封四海貿易公司的多爾袞和正白旗將士,倒是被罵了個狗血噴頭。
多爾袞在看到四海貿易公司空曠的庫房時,便知道他們想要用公司物資平穩物價的計劃算是破產了。
如果明國和大清還是同過去一樣,雙方老死不相往來,明國嚴格禁止商人進入大清貿易的狀況,多爾袞才不會在乎區區一個商號的影響力,甚至大清的臣民也不會在乎。
畢竟明國商人的走私物資,一般都是供應后金軍隊的戰略物資和滿足八旗上層人士的享受,至于中下層百姓想要獲得足夠的生活物資,要么就參加出征去南方搶奪,要么就忍受著缺乏物資的生活。
但是隨著過去十來年中,明國和后金陷入僵持狀態之后,明國倒是開放了對于大清的貿易活動。
一開始,多爾袞和其他滿洲親貴都覺得,這是明國被大清給打服了,所以想要效仿給蒙古各部的市賞,給大清一點貿易的甜頭,讓他們好不再出兵去攻打明國的邊境,總而之這就是賄賂。
但是隨著四海貿易公司在大清的做大,像黃臺吉、多爾袞這樣的英杰便感覺到有所不對。雖然出于歷史局限性,他們還不能看到這樣的貿易對大清究竟有什么不利之處,但是黃臺吉還是斷然的接受了范永斗的建議,開辦大清自己的銀行,并建立貿易公司壟斷對明貿易。
不過直到這一次的金融危機爆發,多爾袞才算是真正想明白,四海貿易公司過去數年來究竟做了什么。這間貿易公司正在重新塑造滿清臣民的共識。
建州女真,在努爾哈赤創造出這個民族之前,事實上他們就是遼東大地上那些非汗非蒙的少數民族部落。這些少數民族部落的文明程度很低,即便同漢人交往了兩百多年之后,他們也依然沒有脫離部落文明的一些野蠻習俗。
不過在這兩百多年的交往中,遼東的少數民族部落終于隱約領悟到了高級文明社會的生活有多么美好,正是在同漢人和蒙人的接觸中,這些部族開始向漢人的社會形態進行轉變,并開始逐步形成自己的民族意識。
努爾哈赤之所以能夠將這些遼東部族凝結成建州女真,并不僅僅在于他的軍事指揮藝術,實在是這些遼東部族的人民已經無法忍受自身落后的部族文明,希望能夠建立起一個同蒙古或是漢人一樣的先進文明社會。
只不過,這些遼東部族的社會生產力過于低下,難以支撐起一個同蒙古或漢人一樣的文明社會。
而努爾哈赤找到了一條解決生產力低下的道路,既然我們自己發展不起來,那就去搶漢人的不就好了么。正是通過對遼東漢人一次又一次的劫掠,奠定了后金建立的物質基礎,也讓遼東各部族真正成為了一個民族的雛形。
即便建州女真變成了滿人,后金變成了大清,努爾哈赤給這些滿人腦海中刻下的烙印也沒有淡去,想要過上和漢人一樣富足的生活,滿人就要拿起刀槍去南邊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