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就好像是一群在河水中游蕩的魚,我們的所知所見,無不受到這條河流的局限。一旦遇上了超出了河流之外的風景,我們往往不是作出錯誤的判斷,便是選擇不相信河流之外還存在著其他風景。
雖然在黃臺吉抵達營口之前,已經聽說了明軍的火器頗為猛烈,導致前鋒進攻營口數次失利。不過在黃臺吉登上了多爾袞在營口城外修建的高臺,觀察了城內無法完全遮蔽住的幾處炮臺之后,便以為明軍的火炮未必能夠及得上自家的紅衣大炮。
自從黃臺吉令佟養性督造大炮以來,他對于鑄炮之事也算是極為關心的了。不過女真畢竟是一個處在文明程度較低階段的民族,能夠從奴隸共和制的部族變為一個封建國家,對于女真人來說已經是一個了不起的文明躍遷了。
再想令這個民族越過中世紀的封建文明,直接跨入到科學啟蒙的時代,這無疑就有些癡人說夢了。沈陽的工匠到現在都沒能把熟鐵、鋼、生鐵三類鐵碳合金加以科學的區分,更不必提讓他們去理解火炮射擊的原理是什么了。
是的,沈陽的工匠通過無數次的實際試驗,算是明白了一尊火炮要想順利的射擊,就必須讓火炮的炮身能夠承受住火藥在炮膛內爆炸的力量。但是他們并不能理解,一份標準火藥爆炸的威力是多少,如何去計算炮膛所能承受的壓力,并以此壓力為標準去設計火炮的管壁厚度。
正是缺乏這種科學上的精度測量和數學上的應力計算,使得清軍最好的炮匠在大明軍器監的工程師看來都是不合格的。因為他們使用的還是經驗主義鑄炮,而不是使用科學數據來控制火炮的鑄造。
清軍炮匠為了提高鑄炮的成功率,不惜把火炮鑄造的又大又粗。而這也給了黃臺吉這些滿人上層人士一個錯覺,讓他們以為火炮想要打的遠,打出威力較大的炮彈,就必須造的越大越好。
明軍在營口城內炮臺上放置的大多都是小炮,只有兩尊類似于紅夷大炮的長管大炮。在黃臺吉看來,這一仗自己應當在火炮上占有優勢的。
而且,為了防備明人那種在空中爆炸的炮彈,他還特意從沈陽運來了數量加以改進的盾車,這些盾車不僅以超過三寸的厚實松木為盾,還在松木外面安裝了一層鐵皮,并且在側面和頂上都加上了防御,看起來就像是一座裝了輪子的小房子。
這樣一輛盾車可以遮蔽35人,黃臺吉打算待到火炮把營口的城墻轟開之后,便令12輛這樣的特制盾車為前鋒占領城墻的缺口,后方則以普通盾車掩護的大批人手跟上,從而一舉沖入城去。
對于黃臺吉來說,這也是滿清第一次采用火炮和步兵相結合的攻城新方式,無疑也是一次檢驗新戰術的大好時機。他之所以愿意同大明媾和數年,便是看到了火炮對于堅城的破壞力,希望借助這一新的戰法去克制明軍在義州、錦州所修建的那些堡寨堅城連接起來的防線。
黃臺吉相信,只要這種新戰法真的可以用于實戰,那么明國在遼西修建的寧錦義防線,將會在大清的紅衣大炮面前一一淪為廢墟。沒有了這些堅城要塞以為依靠,明軍還能拿什么來抵擋清軍的進攻呢?
以蒙古人趨利避害的性子,一旦發現大清的軍隊可以直接打入到關內去,那么他們中必然會有不少人改變自己的立場,向沈陽靠攏以求得自身的安全的。如此一來,明國小皇帝苦心經營的北方防線也就不攻而自破了。
隱忍了許久了黃臺吉,希望用這一戰給明人一個驚喜,讓他們知道從此大明再無堅城要塞可,從而讓這只看起來士氣有所恢復的明軍再次陷入到對于清軍武力的恐慌中去。一旦明軍失去了同清軍對戰的信心,那么接下來發動攻伐明國的戰爭,將會給清軍的行動帶去莫大的便利。
但是當這場戰爭真正爆發之后,黃臺吉并沒有收獲任何意外之喜。相反他和自己身邊的滿**貴們,倒是被眼下的戰爭場面給打擊到了。
在下午一點左右,清軍的大炮終于在營口北門東側城墻上打出了一個將近5米的豁口,早已經準備好的清軍頓時推著鐵皮盾車向著豁口沖去,而正當清軍的大炮試圖向兩側城墻延續射擊時,清軍的火炮終于反擊了。
以兩門18斤炮為先導,4門12磅野戰加農炮隨后跟上,六枚被燒至暗紅色的鐵彈從低矮的城墻上空擦過,然后便向著清軍的火炮陣地飛了過去。明軍觀測手的估算還是相當精確的,第一輪射擊只射空了一半,其中一枚炮彈雖然穿過了清軍的火炮陣地,但是卻恰好擊中了火炮陣地后方列陣的一隊清軍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