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軍將領眼中,這些軍械和物資可比士兵的性命值錢的多。越是兵荒馬亂的時代,人命就越不值錢。因此他們寧可死人,也要保住軍械和物資,只有在最后的關頭,才會迫不得已的下令毀壞物資。
但是將領所認為的最后關頭,和士兵眼中的最后關頭顯然不是一回事。因此不是尚未到達最后關頭,士兵已經一哄而散,無人去毀壞這些物資了;便是真的到了最后關頭,士兵們反而期待用這些完好無損的物資來換取自己的安全了。
明國朝廷重物而輕人,最終卻是人物兩失。但是在今日,明明這些明人還有機會搶救幾門大炮離開的,但是為了保證撤退行動不為他們所察覺,明人居然就將這些貴重的大炮不動聲色的毀壞拋棄了。
這種反常的舉動,讓黃臺吉感覺非常不好。因為這樣的舉動只代表了兩種可能,要么明國的官員終于開始轉變觀念,從重物而輕人變成了重人而輕物;要么在明國,制造這樣的火炮花費低廉,所以明人才能毫無顧忌的毀壞拋棄。
這兩種可能性,對于滿人來說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像大明這樣擁有龐大人口的國家,如果明國開始重視普通將士的性命,那么像他們現在所面對的這只明軍將士,就會變得越來越多,滿人對明國武力上的優勢就會越來越小。
如果明人鑄造這樣出色的火炮也非常廉價的話,這種廉價自然是相對的,明軍鑄炮使用的精鐵和青銅,對于滿人來說還是相當昂貴的。那么就只能說明一件事,明國的國力不僅在恢復,甚至比之從前還在成長。
過去的大明對于滿人來說已經是一個龐然大物了,如果這樣的大明還要繼續成長下去,那么遲早有一日會變成讓滿人無法匹敵的怪獸。所以這兩種可能性都預兆著一個可怕的未來,那就是滿人的失敗。
黃臺吉看的總是比旁人更遠一些,自然也就比旁人更早的感受到了來自未來大明的威脅。在這樣的前景下,黃臺吉發覺自己居然想不起任何應對之策,這種從心底發出的無力感是他這一生從來未有過的感受,讓他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雖然對于這只明軍的從容撤離無法可施,但是多爾袞卻無法繼續沉默下去了。這不僅在于,他不能將自己這些滿人主子的束手無策展現在奴才們面前;也不能夠讓這些滿漢官兵眼睜睜的目送明軍撤退而無所作為,從而在他們心中豎立起一個明軍無法戰勝的形象,這對于滿人武功的打擊是非常致命的。
因此他還是硬著頭皮對黃臺吉說道:“汗王,現在這種打法恐怕是不成的,我們還是應該把大炮運進城來。只有把大炮運入城,我們才能轟開碼頭幾處入口處的街壘,把這些明軍趕下海去。”
黃臺吉只是掃了他一眼,便面無表情的回道:“睿親王所甚是,接下來的進攻就由你來安排吧。傳令下去,先攻入碼頭者,不論何人都賞三個半前程。我身體頗為不適,這就先回大營休息了。”
對于這場歡送戰爭,黃臺吉已經無心再觀看下去了。而他所說的身體不適也不是虛,這些日子的操勞加上心中的憂思,也讓他眼前一陣陣的發黑,他可不希望昏倒在戰場上,再打擊一次自己這方的士氣。
多爾袞松了口氣,趕緊和其他滿洲將領一起恭送黃臺吉下樓。多爾袞正和身邊部將交代軍令時,卻突然聽到城下傳來了一陣喧嘩聲,他趕緊出城門樓觀看,卻發覺索尼、鰲拜等侍衛圍成了一個圈子,圈內豪格正抱著自己的父親大呼小叫的。
受到驚嚇的多爾袞等滿人宗室將領趕緊下樓詢問,卻原來是剛剛走出城門的黃臺吉聽了一名傳令兵帶來的消息后,頓時就暈了過去,去給黃臺吉牽馬的豪格就立刻呼喊了起來,讓周邊的將士們都受到了驚嚇。
多爾袞聽后立刻上前止住了豪格的呼喊舉動,一邊讓人給將士們傳話,汗王只是扭傷了腳并無什么大礙,一邊則吩咐找擔架和大夫過來替汗王看病。
好不容易將這事壓制下去之后,多爾袞才退到一邊向親信問道:“剛剛汗王是聽了什么消息才暈過去的?”
“說是岳托貝勒薨于軍中了…”這位滿人將領滿臉不可思議的回了一句,顯然他還沒有從這個消息中回過神來。
多爾袞心中一驚,他還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消息時,卻陡然感到臉頰一涼,于是便朝天上看去,發覺原本陰沉沉的天空,不知何時起已經飄起了雪花。多爾袞下意識的想著,“今年的冬天一定很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