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神情惶恐的黃立極,朱由檢并沒有什么情緒上的變化,他語氣平靜的說道:“朕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崇禎平淡的話語中透露出來的決絕之意,讓黃立極終于陷入到了沉思之中,若是在一年前皇帝剛剛登基時,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恐怕他會選擇敷衍幾句,等回去后便立刻上書致仕了。
雖然皇帝說的理由都基本貼近了大明的現實,但是并不代表他愿意拿身家性命跳這個火坑。如果按照皇帝的意思去挑戰天下的縉紳階層,勝利的希望渺茫且不說了,如果事情失敗了,崇禎依然還是大明的皇帝,但是他黃立極的下場卻未必會比張江陵好多少。
但是自崇禎登基以來的這一年內,他聽從了皇帝的意思,積極在朝中推行新政,早就被朝中官員視為,攛掇皇帝進行新政改革的幕后策劃者了。
被人視為新政的幕后策劃者,總比被人看做皇帝推行新政的傀儡要好的多,起碼他的名望不會因此而受損。
這個傳也大大提高了他在皇帝面前的地位,使得愿意支持新政的官員,牢牢團結在他的周圍,而沒有什么非分之想。
正因為如此,黃立極也默認了這個傳。而在他被視為推行新政的領袖時,他也同樣成為了那些反對新政官員和東林黨人的眼中釘。
在這些朝野官員士大夫眼中,他也從魏忠賢的同黨,升級成了現在朝中閹黨的主腦。黃立極很清楚,有許多官員私下里對他恨得咬牙切齒,一心想要把他拉下馬來,以成就自己的一世清名。
只不過他現在圣眷正隆,所以那些痛恨他官員才一直隱忍著不動而已。不過就在幾日前,不是有一幫士子已經在皇帝面前攻擊他了么,可見這朝野內外想要對付他的人,并不是沒有啊。
如果大明的局勢并沒有崇禎說的那樣壞,又或者崇禎想要打擊縉紳階層的決心并沒有那么堅決,黃立極說什么也要打消,皇帝腦子里所想的這個瘋狂的計劃。
但是現在的大明,的確是快要掉進治亂循環的怪圈中去了,而對此有著清醒認識的崇禎,又拿出了魚死網破的決心,要對縉紳階層下手。
崇禎既然已經在他面前如此開誠布公,那么也就絕不會容許他輕易拒絕,他要么就繼續同皇帝站在一起,要么就要變成皇帝的敵人。
崇禎能不能對付那些縉紳,勝負還在兩可之間,但是想要對付他這個大明首輔,只要在今后態度稍稍偏向那些東林黨人就可以了,他這個閹黨首領的污點可并沒有洗干凈。
黃立極想了許久,覺得還是要再勸一勸崇禎,最起碼也要拖一拖時間,不要讓他措手不及的去同那些縉紳開戰。
“陛下有這個革除弊政的決心,想要中興大明,臣內心是非常歡喜的,但是有決心不等于有信心。就算臣愿意服從于陛下的命令,不計生死榮辱的同那些縉紳進行搏斗,但是臣畢竟只有一個人,而朝野上下愿意支持縉紳,反對陛下的官員可謂不計其數。
陛下如今正值青春,想要削弱縉紳對于地方的控制,尚可以從長計議。臣請陛下先做籌謀,再扶植支持陛下的羽翼,待到陛下在朝中羽翼豐滿之后,再提出一個穩妥的方案,緩緩實施,則天下的動蕩方會降到最低。”
朱由檢沒有立刻反對,但是也沒有接受,他沉默了一陣才問道:“按照黃先生所,那要花上多久的時間?”
黃立極頓時飛快的回道:“臣以為,五年后大約可以開始實施方案,十年內略有小成,二、三十年內能竟全功,已經算的上是勝利了。”
朱由檢搖了搖頭說道:“按照黃先生的意見,這做事實在是太緩了些。以大明現在的樣子還能撐二、三十年?
我們先不說以后了,先說說現在河南士紳反對朝廷征地、征糧的政策,你打算怎么解決?難道你要朕把土地和糧食退還給他們?那么朕拿什么去賑濟陜西的災民拿什么投入工坊開工?”
黃立極被崇禎連珠炮般的發問,頗弄了一個手忙腳亂,好一會才小聲的說道:“但是此事操之太急的話,還是會出亂子的。陛下強行逼迫河南縉紳交出了土地和糧食,難道不覺得各地的縉紳會有兔死狐悲之意嗎?屆時各地縉紳一起聲援那些河南縉紳,陛下難道也要強行壓制嗎?”
朱由檢想了一會,便對著黃立極說道:“朕倒是有幾個主意,不如黃先生替我參謀參謀,是不是可行。”
聽著崇禎毫無退讓的心思,黃立極也只得在心里嘆息了一聲,口中說道:“還請陛下明示,臣洗耳恭聽。”
朱由檢干脆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在房間內開始來回踱步了起來,他一邊思考一邊說道:“朕這些時間一直都在翻閱張江陵當初推出萬歷新政的記錄,張江陵輔政時宮府一體,百辟從風,相權之重,本朝罕儷,部臣拱手受成,比于威君嚴父,又有加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