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元璐雖然感到有些詫異,不知道這位惠侍郎同老師談了什么,居然心情變得如此愉快,不過他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對著身邊的門子說道:“你且繼續擋著外人,讓我同老師談點事情。”
這位四十出頭的門子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郎中且自己進去,小人自會在此把好門的。”
倪元璐匆匆走進了廳門,熟悉的向右邊的走廊拐去,繞了一個彎,便看到了一間待客的小廳。
他打量了一眼小廳的擺設,便快步上前,對坐在上首主位思考的袁可立參拜道:“老師,學生這廂有禮了。”
被驚醒的袁可立,抬頭看到倪元璐后,頓時神情放松的說道:“汝玉來了啊,坐下說話吧,你來找我可有什么事么?”
倪元璐看著袁可立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便按下了自己的來意,反而對著袁可立擔心的問道:“學生剛剛見到惠侍郎離去,他向老師說了什么,讓老師如此憂心忡忡?”
袁可立看著倪元璐思考了一會,便點頭說道:“說給你聽聽也好,你也可以替老師參謀一二…”
聽著袁可立復述了一遍兩人的談話之后,倪元璐頓時贊不絕口的說道:“果然不愧是惠先生啊,學生倒是以為,惠侍郎的謀劃甚為可行。
今日朝會之上,陛下對于朝中的權力爭斗已然厭惡至極。而幾位東林領袖自保其身,不愿挺身而出的舉動,也讓大家大失所望。
學生以為,清流內部的四分五裂已經成為定居。恐怕今后這些剩下的最后黨人,也要各自尋找出路了。幾位東林領袖再想左右清流輿論,也未必能夠成事了。
原本清流和執政大臣互相牽制的局面,恐怕也要有極大的變化了。學生原本還想著過來向老師討個主意,看看如何將這種變化限制在最小,避免黃中五這些執政大臣失去被監察的權力,而變得肆意妄為。
現在看來,惠侍郎的釜底抽薪之策,正是解決眼下困局,重新凝聚清流黨人的一劑良藥啊。”
袁可立看著這個弟子興高采烈的樣子,不由潑了盆冷水給他,“你怎么知道,陛下會喜歡我們給他上尊號?陛下心里究竟想要什么,你確定元儒真的猜到到?”
倪元璐神情一頓,慢慢的冷靜了下來,看著老師疑惑的說道:“以陛下的年紀,原本應當喜好美食、美酒、美人和一切好玩之物。
然而以學生的平日觀察,陛下雖然年少,但是卻極為克制自己。但凡是民間少年喜好之物事,從不過多沉溺,有些玩意甚至連碰都不碰。
是以,學生以為,陛下年紀雖小,但是志向高遠,必然是想要有一番作為的。賢如明皇,一生尚且六上尊號,陛下想要強兄勝祖,如何會嫌棄我們給他上尊號呢?”
袁可立看了看周圍,突然向倪元璐招了招手,示意他向自己靠攏。待到倪元璐走到他的身邊時,他才小聲對著這位學生說道:“你可知道,陛下親征之前,曾經立下了一份詔書以備萬一,詔書上的名字乃是福王世子。”
看著倪元璐聽后變得神情僵硬,袁可立這才補充了一句:“陛下回宮之后,這份詔書應當已經毀了,此事你不可外傳。”
倪元璐這才深深的吐了口氣,一臉緊張的回道:“學生不敢。不過陛下這是何意?學生聽聞陛下出征之前,宮內兩位殿下不是已經有喜了么?”
袁可立微微點了點頭,也是一副難以理解的神情,“是啊,若是能夠知道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也就不必如此擔憂了。
若是陛下連皇位都沒放在心上,這上一個尊號,難道真的能夠打動他?”
倪元璐沉默了許久,不知道應當如何分析這個事情。袁可立沉默了一會,終于開口繼續說道:“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管如何,陛下已有子嗣,我們決不能任由陛下胡來。否則大明外患未清,這內患又要起來了。
我已經打算年內辭去尚書之位,專心于司法大學的教育。刑部之事,今后恐怕就要由你和元儒互相協助扶持了。
有件事,原本我想讓石齋去做,不過我想了許久,也許還是你更為適合一些。”
倪元璐頓時吃驚的看向老師說的:“此刻朝中正需要老師這樣的中流砥柱支持,老師如何能夠此刻退出…”
袁可立擺了擺手,轉身從后方找出了一個錦匣,從匣內拿出了一部小冊子交給倪元璐說道:“我此刻下去,還能推元儒上來,若是再遲上一年半載,恐怕這個位子就不由我說了算了。
元儒膽大心細,有他守住這個位子,應當可以壓住刑部內部的那些閹黨,如此我們起碼還能守住一部分力量,不至于在朝中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