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精舍的這場接見,應該來說還是充滿著友好和溫馨的氣氛,畢竟精舍并不是宮殿,里面也無需保持各自繁瑣的儀式。對于一個病痛已經很嚴重的病人來說,這無疑讓他節約了不少體力。
事實上在進京之前,朱由檢已經派出醫生對德川秀忠做了一個身體檢查,知道這位德川氏的二代家主不僅患有極為嚴重的腳氣病癥,心臟也似乎出現了問題。這也是為什么他選擇在氣氛更為輕松一些的精舍接見秀忠和千代,就是希望這位能夠保持足夠的體能做出合乎理性的判斷。
秀忠顯然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他并不希望將這場談判延續到自己身后去,因為他擔憂年輕的家光不能承擔起對大明退讓的負擔。秀忠和父親家康一起參與過德川氏奪取天下的過程,因此知道在什么時候應當屈服,也承擔的起這種屈服的責任。
但是三代將軍家光不同,他從出生開始就是天生的將軍,人們屈服于他是因為他的血統和身份,不是因為他的功績。一旦他被認為是一個容易屈服的窩囊廢,那么他就無法坐穩將軍的位置。所以秀忠擔憂,在這種情緒的刺激下,家光會作出錯誤的判斷,從而導致德川家被大明所敵對。
有了豐臣千代在手上,大明哪怕不能征服整個日本,但是推倒江戶幕府天下人的地位,卻是有著八成的把握。在日本,還沒有哪一位前天下人的家族,能夠安然退下去重新成為一方諸侯的。
所以,只要有一線可能,秀忠都希望能夠同眼前這位年輕的皇帝達成妥協,在他活著的時候解決掉德川氏面臨的最大危機。因此在一番寒暄之后,秀忠便對著皇帝跪拜下說道:“小邦得罪上國,固然是罪在不赦。
但昔日**之役時并非是我德川氏當國,而廣興號一事純屬幕府下吏自作主張,幕府并無針對上國商民之舉措。身為德川氏之家主,仆前來大明就是為了接受上國之懲罰,但還請陛下以仁厚之心寬宥我國無知之小民,則仆雖死也無憾了。”
豐臣千代很是安靜的坐在一旁,想要看崇禎會如何對待外祖父的這番說辭。將罪責攬到自己一人頭上,以此來推卸掉聯軍提出的其他條款,在華夏文明的宗藩關系中,實屬常態。
但崇禎今日顯然沒有按照秀忠所了解的常規方式來結束這場戰爭,他甚至都不屑于秀忠表露出來的,德川幕府向大明臣服的姿態。
崇禎上前扶起了跪下請罪的秀忠說道:“大御所不必如此,朕今日請你過來就是見一見面,并無問罪于德川氏的意思。
這場戰爭并非是朕同德川氏之間的戰爭,乃是東協和日本之間的戰爭。所以大御所沒必要在朕面前請罪,因為朕也不能替東協作出最后之決定。
所以,談判結束戰爭的事情,還是交給東協的代表和幕府的代表去商議,至于我們之間還是談一談日本和德川氏的未來好了。”
秀忠前來大明之前,已經思考過了無數次同大明皇帝見面的場景和對話,但依然還是沒有預料到現在這樣的對話內容。他只能壓下了心中的其他念頭,向著崇禎態度謙虛的詢問道:“陛下所說的日本和德川氏的未來,不知是何意思,能否予仆以明示?”
朱由檢笑了笑,并沒有立即回答秀忠,他輕輕拍了拍手,呂琦就和一名太監將會客廳一側的木架子搬到了皇帝身邊,崇禎掀開了木架上的覆蓋的棉布之后,便向著秀忠問道:“不知大御所可曾見過這樣的地圖?”
秀忠凝神看去,原來木架上固定著一副彩色絲綢制作的世界地圖,這種以西方技法制作的世界地圖,德川幕府手中當然有不少,不管是葡萄牙人還是荷蘭人都曾經向幕府進獻過。不過眼前這張世界地圖雖然采用了西方技法制作,卻并未把大西洋放在了世界中心,而是把東亞和太平洋放在了世界中心。如此一來,倒是很容易令他找到了日本的位置,看起來很是舒服。
這副地圖采用的是墨卡托投影制作方式,陸地和海洋比例雖然有些失調,但是比起此前東西方制作的地圖來說,已經是相當精確了。而在這副地圖上,朱由檢并沒有讓人故意放大大明土地的比例,因此整副世界地圖看起來還是很有真實感的。
朱由檢指著這副地圖上的東亞地區說道:“現在屬于我華夏文明序列的,不過是大明周邊的,后金、蒙古、西藏、緬甸、老撾、泰國、安南、柬埔寨、**、日本、琉球這些國家和地區。
你們口中的南蠻人,也就是歐洲人占據了歐洲、南北美洲、非洲西海岸和東南海岸、東南亞諸島,這些歐洲人都可以看做是**文明。
而在華夏文明和**文明之間的地區,現在都在**文明的控制之下。歐洲人把世界分為歐洲、亞洲、非洲和美洲四塊大陸,而我們華夏文明只占據了區區東亞之地,**文明和**文明幾乎平分了其他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