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京城西面鳴玉坊內的春風樓,是京城商人們最常去的聚會場所,也是各地商會進行情報交流及洽談各項協議的地方。
今日的春風樓顯然有一場大聚會,整個春風樓都被京城排名前十的商會給租借了下來。所謂的春風樓,其實就是一座三層的木建筑,和鳴玉坊其他的建筑相比,這座春風樓也算是一座鶴立雞群的建筑了。
白日里站在春風樓上可以觀賞京城內外的風景,而晚上則也能遠遠望到皇宮西苑的燈火,如果不是崇禎登基后放寬了對于京城建筑的規制,這座春風樓是沒有可能建造起來的。
站在三樓窗口的沈烈一邊欣賞著外面的燈火,一邊心不在焉的聽著各家商會代表的發。作為崇明沈氏的年輕子弟,他和幾位兄弟剛剛出來協助堂叔沈廷揚做事。此次他陪著堂叔沈廷揚上京,結果剛到京城堂叔就接到了京城商會的請柬。
作為崇明海商的代表人物,又是江南制造局的董事長,沈廷揚不僅僅是皇帝在江南的代表,同樣也是上海商人在皇帝面前的代表。不過沈廷揚本人并不希望在京城過于招搖,因此對于京城各家商會的邀請,他便安排了沈烈來參加,他只需要了解這些商會代表集會的目的,并不想過多的和這些商人發生什么關聯。
沈烈雖然代表了叔叔前來,但是他只帶來了一雙耳朵,并不打算發表什么意見。原本他并不覺得這些商人能夠探討出什么重要內容,但是隨著各家商會代表的發,他的注意力倒是慢慢的集中到了會議探討的內容上來了。
因為這些商會代表們今晚探討的內容,并不是如沈烈想象的那樣,只是為了協調某些蠅頭小利,而是在討論國內市場各項貨物的份額及國外市場開拓的合作。
自崇禎元年開始,內廷便開始領導社會資本投入到工業體系的建設之中。雖然憑借著三家銀行籌集到的商業資本,及北方士紳的資產投入,京津唐、濟南-青島一線、洛陽、西安及山西中南部的工業區開始漸漸成型,但是這些地區的商人們很快就發現了一件事。
北方各省實在是太過貧瘠了,而在皇帝不遺余力的工業投入下,北方的輕重工業的產能已經突破了北方各省所能消費的上限。在這一點上,江南制造局其實還是不錯的,出身南方的崇明、上海商人投資建立的江南制造局,很輕易的便打入了江南地區。
江南地區一個縣的消費能力往往是北方一府或是數府的消費能力,因此江南制造局即便是產能全開,也未必能夠滿足江南地區的消費需求。但是地域上的限制,卻又使得北方的商品很難打入到南方。
比如江南的行會及牙行,并不愿意北方廉價的工業品沖擊自己控制的市場,從而損害到自己的固定收益。像那些新式的紡織機器,就為江南地區的紡織工人及農婦所厭惡,認為這種機器的推廣會奪走他們的衣食,甚至蘇州和松江已經出現了數次沖擊紡織工坊燒毀機器的行動。
而北方紡織工坊大量出產的機制棉布和廉價棉紗,正在打擊江南農村質量參次不齊的戶制布,令江南不少地方的自制土布變得越來越難以銷售。在技術和價格上無法和北方機器競爭的結果,就是南方的市場開始自我封閉,地方上的官員和商人們開始動用行政權力設置貿易壁壘。
在這樣的狀況下,貨物出口海外反而比向江南地區銷售商品更為容易一些。在短時間內無法打開江南市場的狀況下,這些商會就不得不派出代表進行協商,以應對產能超過目前市場容量前,能夠找到新的銷售市場。
沈烈集中精力的傾聽著,這些代表們的依序發。“…就目前這個形式來看,**方面雖然短期內有一筆450萬元的大訂單,但這筆訂單并不能彌補日本戰爭后消失的市場。因為戰爭賠款的關系,日本市場已經從年進口一千萬貨物的額度跌落到了一半的水平,預計今后的五、六年里,這個進口數值也不太可能有所變化…”
“…漠南蒙古的市場已經基本開始飽和,而漠北蒙古的人口和消費能力都遠不如漠南蒙古。至于西域地區,天山南北現在每天都在打仗,據說在西域的另一頭,倒是有著極為富庶的幾個國家,但是如果不能將西域控制在手中,我們很難將大量的貨物運輸到中亞去,也承擔不起高昂的過路費用…”
“是的,本商會也贊同這個意見,就目前的狀況來看,還是應當從海上打開出路。海上運輸低廉,且更容易獲得軍隊的保護,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更有利于我們發揮各自協作的作用。光是東南亞各藩國的棉布銷售量,已經足以彌補我們在日本失去的棉布銷售額了…”
“本商會可不這么看,你們商會主要銷售棉布,自然可以從東南亞尋找彌補。但是對于本商會來說,東南亞和日本畢竟是不同的,東南亞落后的社會生產力根本消費不了多少鋼鐵工業品。
特別是柬埔寨、泰國等地區,他們擁有著肥沃的土地,但是耕作的技藝和工具極為落后,許多地區還存在著對水稻的原始崇拜,拒絕采用我們傳授的新式耕作方式和制作的新式農具,寧可拿著指甲刀一點點的收割著撒播的水稻…
在這樣的地區,沒有數十年的移風易俗,是不能變成同日本這樣適合銷售我們商品的市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