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起身行禮,帶著成人的興奮折回人群。
老村長拄著拐杖敲了敲地面,斂起笑容,恢復祭天時的嚴肅。
大家都知道村長接下來要講的事,不由地便肅靜下來。
氣氛的突然轉變,讓尚不知煩惱的孩童不知所措地看向父母,得到的是父母噤聲的手勢。
“春不獵,夏不伐,養山林,育子孫。
老祖宗的訓誡代代相傳,六百余載不敢有違,萬萬想不到,即將毀在咱們手中。
哎——”老村長長嘆一聲,萬分的悲傷與難過,但隨即又釋然一笑,道:“訓誡是死的,人是活的,死遵訓誡則死,變通則活,料想祖宗們會理解并原諒我們的。
好了,廢話少說,直入正題吧。
旱災當道,官家又不管咱們死活,想要活路只能咱們自己找。
咱們柳家村世世代代以種田打獵為生,如今田種不了了,那就只剩打獵一條路。
所以想要活命,咱們只有進山打獵。
家家戶戶的糧缸都見底了,甚至已經吃完了,所以刻不容緩,今天就要選出捕獵隊伍,明天便進山。
”“老村長,您就直接點名吧,大家伙誰被點到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是啊。
抽簽抓鬮太麻煩了。
”柳家村村民皆友善團結,愈是艱難愈能抱成一團,不分彼此。
老村長擺擺手,道:“獨斷專行,有失公允,還是抓鬮定吧。
當然,有幾者不能參與抓鬮。
家中獨子者、妻有孕身者、成家尚未有子女者、未成年者、年過五旬者,以及體弱多病者。
各家各戶我都知根知底,誰也別想蒙混過關。
”那些不符合規矩,卻又暗暗打鬼主意的,頓時抱怨連天。
老村長不理會這些人,朝一人招招手,那人抱著一個木箱子走上前。
箱子放在地上,正上方有個拳頭大的圓孔,順著圓孔可以看見里面盛著許多小紙團。
“我算過,符合條件的有六十三人——”“村長爺爺,算俺了沒?算俺了沒?”
老村長剛開口就被牛大娃嚷嚷著打斷了,他今日剛舉行完成人禮,生怕老村長給忘了。
“算了,算了。
”老村長沒好氣地瞪了牛大娃一眼,又接著道:“箱子里有六十三個紙團,有三十個紙團上寫著‘一’,抽到‘一’的進狩獵隊。
”“啊?老村長,是不是弄錯了,怎么才選三十個人進山啊?”
有人詫異問道,按理說應該越多越好啊。
老村長皺了皺眉,道:“災亂之年可怕的不是天災,而是人心吶。
若是咱們的壯勞力都進山了,萬一有山賊土匪來村里搶掠怎么辦?只剩一村的老弱婦孺,豈不是任人欺凌宰割。
我聽說南方已經亂了,全都餓紅了眼到處搶吃的。
若是官家放任不管,用不了多久就到咱們這了。
所以說,留在家里的,你們肩膀上的擔子遠比進山的人重啊。
再者,進山體力消耗大,需頓頓飽食方有力氣捕獵,而咱們的糧食不多了,不足夠支持更多人進山狩獵。
”“都別瞎叨叨了,全聽老村長的。
”牛大娃的父親牛耀大聲喝道,說罷走到箱子前,探手進去抓出一個紙團,展開一看,頓時眉開眼笑,道:“哈哈,是一,老子運氣就是好。
”“狗東西,誰讓你先抓的?把老子的給抓去了。
”一敞胸漢子叫罵道。
罵罷,一腳踹翻右手邊一個符合抓鬮條件的,一胳膊擼倒左邊一個符合抓鬮條件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干掉兩個競爭對手,又以電閃雷鳴之速沖到箱子邊,探手進箱子掏出三個紙團,朝那摔在地上尚且懵圈的二人道:“哥哥我幫你們兩個一起抓了。
”說罷三個紙團一同拆開,第一個是零,被他丟給了其中一人,第二個也是零,被他丟給了另外一人,第三個終于開出一,頓時揚天狂笑。
這漢子名叫李大山,為人粗狂豪邁,和牛大娃的父親牛耀,是村里中壯年人中最具打獵經驗的兩個。
老村長氣得吹胡子瞪眼,拐棍狠狠地抽在李大山身上,讓他把紙團放回箱子里重新抽。
李大山疼地抱頭鼠竄,干脆把紙團一口吞進了肚子里,讓老村長無可奈何。
哄——此例一開,頓時全亂了。
叫罵連天,拳腳相加,猶如一群野蠻人。
牛大娃挨了八拳九腳,甚至還被哪個龜孫往褲襠抓了一把,疼得他臉都綠了,最終也沒能靠近到箱子一步范圍內,怎奈他運氣好,在地上撿了一個紙團,打開一看,竟然是個一,當即大吼一聲表明身份,然后學李大山把紙團吞進了肚子里。
“好兄弟,你只管待在家里照看好村子,待俺進山抓頭熊給你吃。
”牛大娃一手捂著褲襠,一手拍著張小卒的肩膀安慰。
張小卒不符合抓鬮條件,又不敢違背老村長定的規矩,只能站在旁邊干看著。
此刻,人群嘈雜,抓中者多是勾肩搭背,商量之后打獵要點與計劃,未抓中者除了原無法去的老弱婦孺之外,也只能一一低頭嘆息。
老村長見事無巨細均已安排妥當,便拄著拐緩緩朝祭臺望去。
“我要進山。
”忽然!凜冽的風中一句呼聲響起!眾人紛紛朝著聲源投去目光。
張小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