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很久很久的以后。
是多久多遠,她記在了心上,把它當成是紅塵盡頭。
他現在終于可以做到,他會央求蔣華東放云冽一條活路,將她送到遙遠的小鎮,有水鄉和青石板路的江南,他會記住這個女人曾經對他多么執著,但一切都不復存在。
她死了。
死在他眼前,他親眼看著那顆子彈穿透她胸骨,他卻根本來不及推開她。
死的,還有他第一個孩子。
裴岸南從沒想過會有這個孩子的存在,可云冽冒著生命危險留下了他。
她最終帶著孩子一起去了。
她說她很透了自己。
一個女人的愛恨同樣執著。
裴岸南不怪蔣華東,他沒有資格在云冽的死上怪任何人,他最該怪他自己,他如果少了幾分猶豫,就算送她離開又如何。
他恨金匱,恨金府上下每一個人。
裴岸南發了瘋,大衣上全都是凝固的血斑,他不知從哪里握住了一把剪子,將那一團被帷幔包裹住的身體刺殺成了爛泥。
他奪過蔣華東手中的短槍,奪門而出,在回廊上擊斃了兩個看守菊苑的男仆,他對著那兩個垂死掙扎的人大吼,為什么不將云冽帶出來,為什么要讓她和金匱那個王八蛋同處一室,都該死,你們都該死。
裴岸南臉上不知何時布滿了淚痕,他回頭看著蔣華東,蔣華東在見到他眼底翻涌的恨意時,心里驚了一下,裴岸南口腔內都是淚,他說,“華哥,我可以跟你干,但我要金爺死,我還要這幾天看守菊苑的所有仆人,全家滅門,給云冽和我孩子陪葬。”
蔣華東蹙了蹙眉,仆人只是奉命行事,他們的家人更是無辜,但他在權衡許久后終于還是點頭,“我答應你。”
裴岸南是一頭雄獅,他剛剛馴服,怎能功虧一簣。
菊苑內是兩條尸首,血蔓延到了門口,風從半開的窗子灌進來,將那股血腥味驅散得淺淡,無人看到云冽長著淚痣的眼角滾下一行渾濁。
裴岸南還要去打,可他自己的傷口已經裂開,再這樣下去,連他都救不活。蔣華東萬般無奈在他邁出腿的前一刻狠狠劈了他后頸一下,他高大身軀軟了下來,倒在蔣華東胸前,他吩咐兩邊保鏢將裴岸南架出去送回醫院。
在他們離開后,蔣華東迅速走進屋內,將裴岸南觸碰過的東西全部撒上蠟燭燃盡的油,又把香爐內的香灰攪拌了一點胭脂水,澆灑在云冽和金匱的身體上,浸濕了指紋,地上到處都是干涸的血漬,他拿起一側架子上擺放的金匱的皮鞋,在上面蓋出無數個很雜亂的腳印,在做好這些后,回廊處便疾步走來幾名警員,蔣華東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等他們走到近前,為首的警員副隊長看了一眼菊苑內,對蔣華東說,“蔣先生,金府有傭人說,這里發生命案。”
蔣華東側身讓他們進入,警員在巡視一圈后發現現場似乎遭到了破壞,那時的勘察能力還不夠完善和精細,一些地區官黑相互,警員在對比現場后有些無從下手,那名副隊長起身對蔣華東說,“蔣先生方便告知一下,這里在發生命案經過嗎。”
蔣華東挑了挑眉毛,“當然。我帶著保鏢趕到這里后,聽到里面有爭吵和打斗聲,這畢竟是金府的家事,何況少爺和姨太之間那千絲萬縷的關系,并不適合被外人看到大白天下,我就等了一會兒,直到里面聲音小了下去,我隔著門都聞到一股血腥味,我才發覺出了事,我踢門而入,看到金匱被包裹在帷幔中,而金爺姨太手握一把剪子一臉蒼白,她下面都是血,可能因為在打斗中受了傷,也有傭人說,她懷孕了。她大約瘋了,看到我進來,拿剪子就要沖過來刺殺我,我身后保鏢在慌亂保護中開了一槍,射中了她的胸口,我手下人因為之前一點事受了傷,現在去往醫院。他們剛離開你們就趕來了。”
副隊長蹙著眉頭,大約覺得哪里不太對,又說不出來,他轉身對隨從警員說,“通知法醫來取證,拉起警戒線。告訴金府上下所有人,不得靠近,退后五十米之外。”
警員剛要走,蔣華東不急不緩點了根煙,抬腿朝著門狠狠一踢,門關住后,那名副隊長愣了愣,轉身看著他,蔣華東瞇著眼掃了地上兩具尸體,“金爺罪大惡極,他獨子欺男霸女坊間傳想必你們也不是沒有聽到,這名姨太也是金爺的人,金府里沒有好東西,他們多少都聽到了風聲,卻沒有和你們通氣,這本身就是包庇罪。金爺案子太龐大復雜,這一條路上的,多少都不干凈,我覺得能將金爺一網打盡才是當務之急,這群人惡貫滿盈死了幾個都不影響什么,我手下人是出于自衛,難道就看著我被這個瘋女人傷到嗎。如果你們還有疑問,我會請林司令親自到局里為我以及你們懷疑的我身邊的人做個證明。”
副隊長抿著嘴唇沒有說話,蔣華東將煙蒂投擲在不遠處的回廊上,也沉默著。
大約靜默了幾分鐘,這名隊長說,“您說得對,對于這樣危害社會的人,我們本身寧可他們死也不愿再傷及無辜,尤其是像您這樣的人物,出了一點差池我們都無法交代。而他們原本抓捕進去,最終結果也是死路一條。但既然是命案,不管是好人壞人,我們都要解決它,對上面交差,給金府人一個交代,蔣先生手下是誰開的槍,請您將人交出來,我們審問定罪,如果開槍出于自衛的話,可以略微酌情。蔣先生貴人事忙,又是受害者,筆錄方面就不請您移步到警局了,我會帶著人親自到您住所來詢問,不過麻煩林司令做個擔保人,您看可以嗎。”
蔣華東微笑點了點頭,“當然可以,我有義務配合。”
1999年底,金爺一案浩浩蕩蕩數年終于塵埃落定,南三角地下組織局勢大洗牌,六十七十年代崛起的三足鼎立趨勢隨著黑瓦李與金爺的相繼覆滅而成為了沈張一枝獨秀,幾乎壟斷整個地下商業鏈。
裴岸南在蔣華東幫助下銷聲匿跡三年避開各種猜測風聲,以嶄新身份重出江湖。
2000年底,蔣華東在林仲勛幫助下建立宏揚集團,同時攜林淑培出席各個名流晚宴穩定局勢疏通人脈,在短短幾個月內助宏揚聚財十數億,成為震驚商業界的一匹黑馬。
時年蔣華東剛滿三十歲。
此時的南省局勢發生驚人逆轉,沈張仍舊駐守南三角,蔣華東于南省幾座城市和沈張平分春色,共持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