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陽臺上看到蔣華東在那群保鏢的簇擁下離開的場景,他并沒有坐入車內,而是行走進街道的一個人潮涌動的路口,他也許感知到了我的注視,他停下腳步,以準確無誤的角度朝我看過來,這棟賓館有無數個窗口,他能一眼找到我的位置,相隔距離太遠,我們根本無法看到對方清晰的表情,但那一刻我幾乎要慟哭失聲,我知道他那一眼帶著多少眷戀和心酸,多少不舍和無奈,我們以這樣模糊的視線凝望了很久,直到他身側的保鏢行動了兩步在催促他,他才僵硬著迅速轉過身去,完全沒入人海。
我終于明白站在最高處的人多么不勝寒。
我接過顧升給我的勺子,只是含著眼淚一口口咽下去,顧升有幾分詫異的望著我,他想問我到底怎么了,可又不好以任何身份來開口詢問我心事,他便選擇沉默。
我快吃完時,外面有人在敲門,顧升拉開后,對方是沈老的保鏢,手中拿著一份粉紅色的格外少女心的信箋類物體,對顧升非常恭敬說,“升哥,聽聞您今天過來肅城,不知您是否有空,沈老不便冒昧請您過去一敘。這是我們沈老二女兒的生日晚宴邀請函,于明天傍晚五點三十分在富皇酒店一層宴賓廳舉行,如果您在時間內有空,請您以特邀貴賓身份出席。”
顧升接過后翻閱了一下,“既然是沈老邀請,沒有理由拒絕。晚輩本來也想要過去拜訪,但礙于沈老年歲已長,怕叨擾他休息,這樣我恭敬不如從命。”
那名保鏢離開后,顧升捏著那份請柬走回來,他冷笑著掀開看了看,然后隨手扔在茶幾上,我看了看封皮,粉紅色的兩顆心挨在一起,頗有幾分天真的要命的感覺。
兩面沒有完全合上的縫隙中,是非常剛勁的筆跡,大約是一個男人書寫,顧升捧著一杯熱水在喝,我問他,“你要去嗎。”
他看著我,反問說,“蔣華東現在是沈老的心腹,最有地位的手下,他不管去哪里都會將蔣華東帶在身邊,而且這一次的晚宴,是借著他女兒的名頭,為蔣華東安排一些人脈,在南三角這邊以他的新身份幫助他揚名立萬,所以他一定會在,邀請我出席,我可以帶著你一起去,這種場合有女伴非常正常,但我本意是,不打算過去,我不想賞沈張的臉。”
我咬著勺子尖兒,沉默了一會兒,他忽然笑著說,“好了,我理解你想去看看的心情。雖然現在不能切實接觸,但多看看也能解除你的相思苦,我也是活在相思中的人,我能夠感覺到這種求不得的滋味。就象現在,雖然陪在你身邊看著你這樣追隨他放不下他,我會覺得很難受,為什么他能輕而易舉得到的,我卻連一點都分不上,但我仍然愿意陪著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因為我至少可以看到。”
他說完后,看到我越來越深沉和歉意的表情,無所謂的笑了笑轉移話題說,“吃好了早點休息。這邊風景很不錯,但我知道你沒有心情觀賞什么,蔣華東這邊的情況,我會著手去調查一下,有能幫助他脫離的地方,我會盡量。但畢竟不是我的地盤,我也不可能太猖狂。”
我非常感激他說了聲謝謝,他將我吃過剩下的東西拎起,轉身離開了我的房間。
第二天一早,走廊上傳來浩浩蕩蕩的腳步聲,非常沉重,我剛好從浴室內洗漱后出來,便輕輕將門打開,大約三十多名保鏢占據在每個角落,沈老從盡頭的房間內走出,蔣華東在他身側跟隨,兩個人唇形開闔很微弱,完全不知道在說什么。
他們快過來時,我輕而快的將門關住,直到腳步聲擦過,我才再度打開,顧升也恰好從對門出來,他對我說,“我聯系了前臺安排早餐送到房間,我去你那里吃,吃過了我們到街上逛逛,然后驅車往酒店赴宴。”
我們是在十一點鐘離開賓館,顧升帶著我到最近的一棟商場內買了一件非常適合參加晚宴的冬季裙裝,有波浪紋的下擺,和立在后脖頸位置的銀白色立領,我身材屬于嬌小型,穿上這一套服裝顯得整體比例拉長不少,只是這段時間我茶飯不思有些太瘦,骨骼都凸出了不少,胸部位置沒有什么隆起,顯得有些平板。
晚宴這種場合,就是拼胸拼妝的地方,你足夠濃妝艷抹風騷逼人,足夠奇裝異服標新立異,就可以奪人眼球,而顧升非常理解我,他給我選擇的顏色很平淡素雅,完全不吸引人注意,我只是想躲在角落處多看看蔣華東,安安靜靜描摹那一張讓我朝思暮想的臉。
大約到下午四點多,顧升買了兩杯熱飲,他遞給我說,“我打電話讓這邊手下開車送我們過去。”
他正要撥通電話,忽然在遠處最繁華的街道口一直停駐的一輛黑色奧迪緩慢朝這邊行駛過來,時間恰當到好像全程都在監視我們一樣。
那輛車上只有司機一人,他拉下車窗后對我們說,“升哥,您和這位小姐上這輛車,我送您到富皇酒店赴宴。”
顧升握住手機看了看他,冷笑說,“你出現得很及時,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那里。”
司機說,“是臨哥吩咐我,從您和這位小姐離開賓館到現在,我都在身后不遠處跟著。”
顧升沉默了片刻,司機笑說,“升哥放心,雖然我是沈老安排給臨哥身邊的人,但我對臨哥更忠心,不該說的,我不會多發一。這邊人生地不熟,有我這個免費的司機,何必再去麻煩別人。我一定安全送到,這是臨哥意思,大約他謹慎也是和這位小姐有關。”
我攥住顧升的衣袖,有些拿不準到底是不是蔣華東的人,顧升似乎非常放心,他握住我手鉆進車廂內,司機不再說話,一直開到了富皇酒店正門停下。
我和顧升下車沒有來得及被禮儀小姐引入,另外一個方向和我們相對停下八輛頂級豪車,為首的勞斯萊斯車門被保鏢打開,沈老率先一個走下,身后緊跟著蔣華東和一名西裝革履看著身份很高貴特殊的年輕男人,也許是今天宴會女主角的丈夫,沈老女婿。
蔣華東和那名男子跟隨在沈老兩側,只相差了兩三步,他們朝我們過來,送我們到這里的司機不知何時已經離開,沈老面帶微笑對顧升說,“是我失禮,顧先生是我請來的貴賓,我該想著派車去接,讓你們自己過來,請顧先生不要怪罪。”
顧升非常溫和說,“您是長輩,晚輩就算步行過來為您撐撐場面也是我應該做的,這樣客氣簡直打我的臉。”
他們說完都很開朗笑出聲音,蔣華東在他身側看著我,我也看著他,他面容上沒有什么波動,只是如同陌生人般和我凝視,我用口型朝他比劃說,“我一直等你。”
細碎的陽光鋪灑下來,映襯他眼底是非常深邃的光芒,沈老率先帶著一群隨從走向酒店內,蔣華東站在那里不動,好像沒有回過神,他身后的保鏢上前提醒他說要進去,他才動了動眼睛,轉身進入門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