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一向十分重視人情往來,立刻叫了隨從帶了禮物和銀子去辜家村走了一趟,卻沒想到會遇見太子。
“那時太子剛滿十六歲,第一次領宮外的差事歷練。差事很小,剿滅冀州一伙百人的小山賊。
“太子急于立功,下令燒山,秋日干燥,山火蔓延百里,冀州百姓叫苦不迭,京中自然也有所耳聞。
“辜家村雖只是京郊的一處村子,卻盛產秀才,頗有才名,一群書生便在茶寮里閑坐聊起了此事。
“說太子未免過于不仁,又說他畢竟才十六,怎知如何治天下?手段難免激進些。
“誰料太子恰好微服回京,路過此地,一時震怒,將茶寮的二十多個人就地斬殺。”
他幾乎是咬牙說出的“斬殺”二字時,安茹心聽到了他牙齒磕碰的聲音。
“我的父親,一個字都沒有說,就這么被冤殺了。”
安茹心的心一揪。
趙卿玉沉聲道:“那些議論之人,即便有罪,也要經順天府提審,刑部復核方能處斬,豈能就這樣被當場斬殺?更何況——他們不過是說了句無關痛癢的話而已,何至于死?”
“太子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他為掩蓋真相,上書改掉了那句眾人議論他的話。”
怪不得。
怪不得趙卿玉聽到太子因一句話被逼死時會輕輕顫抖。
“他將那句話改成——‘畢竟才十六歲,怎知如何當太子?手段難免激進些。’
“從如何“治天下”到如何“當太子”,不過改動幾個字,就叫陛下勃然大怒。
“他怎么可能允許旁人如此指摘人他親手扶立的太子?所以他并未仔細查證,但也沒有活口可以叫他查證了。他很快便下旨褒獎太子此時處理得當。
“朝堂之上,也無人敢再多。”
趙卿玉手臂幾乎將她腰勒得生疼,他聲音因過分克制而顫抖。
“茹心,聽隨從說,我的父親死前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叫卿玉好好的,擔起這個家’。可是茹心,我父親死后,我妹妹便被家中的惡仆拐賣,我母親接連遭受打擊,不到三個月便離世,我沒有家了……”
一滴溫熱的眼淚落到安茹心臉頰上。
是趙卿玉的。
安茹心內心酸澀,眼前不由自主變得模糊,轉頭想去看他,卻被他冰冷的手攔住。
他手掌落在她半側臉頰,不許她回頭。
“別看我。”
此刻的他是如此的脆弱、狼狽、不堪、失態。
趙卿玉從不會暴露在人前顯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更不會允許自己在安茹心面前如此狼狽。
安茹心卻抓住他的手,用力想拿開。
趙卿玉語氣微沉,似制止:“茹心——”
“我要看。”她聲音沉靜卻有力量。
她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他不許,她手上力氣便越來越大。
“三哥。”她說,“我要看到你的臉。”
趙卿玉怕傷了她,最終松手,卻在她回頭的瞬間別過臉。
安茹心看到了他臉頰的淚痕和微紅的眼角。
她起身,跪在他身側,雙手捧著他的臉,輕輕吻了吻他的眼角,柔聲:“三哥,無論你什么樣子,我都喜歡。”
趙卿玉不覺輕輕一顫。
她慢慢地一點點吻掉他的眼淚,“你現在有了我,三哥,我就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