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
行人撐著黑色的傘蓬錯落有致穿行,車如流水行人如風,視線穿過熙攘的人群看到了對面街道的路邊站著一個穿著春日板正的開襟風衣的男人,深灰色神秘長裝,特別洋氣優雅帥氣的穿搭。撐著一把大黑傘,仿佛從未知的世界而來。
霓虹閃爍,我好像看見他跟紀凌修一模一樣的俊美容顏,漩渦般冷漠的深眸直視我,白皙的皮膚與這個世界違和。
這魂牽夢繞的臉。
我心臟被重重撞擊了一下,下一秒,他便消失在無數穿梭而過的車輛中,那些車子擋住了我的視線,待車輛都開過去,對面那個男人已經不見了。
這些日子,我頻繁出現幻覺。
忽而就琢磨起老中醫那本厚厚的醫冊子,紀凌修當初怎么就沒那么好命呢?他中槍倒地……搶救無效宣告死亡……下葬的一幕幕重現眼前,被痛苦割裂的記憶又將我凌遲了一遍。
這會不會是一場生命無法承受之重的夢呢?會不會紀凌修還活著呢?會不會一切都是假象呢?
毛毛細雨紛紛揚揚,黃包車夫生意太火爆,遲遲沒遇上閑置的。卜遠游安排的車輛等在一旁,我不愿意坐。
于是把尖跟鞋子脫了,拎在手上。赤腳踩進泥濘里,往家走去。
這里距離寧府并不遠。
一輛黑色的英倫轎車從我面前經過,我仿佛再次看見紀凌修俊美的側臉從車窗的光影里閃過,相較于他曾經的溫和淡漠,這張臉愈發顯得冰冷無情。
我兀然停下步子。
靜悄悄站在雨中,心臟輕輕收縮。
下意識追車兩步,便停了下來。
酒后出現幻覺,怎么酒醒以后,跟紀凌修有關的幻覺竟也無處不在呢。
那場“春夢”幾乎要了我的命,若還是這樣魂不守舍的胡思亂想,我什么時候能救出靳安。成年人了,不能總是這樣遇到點事情,就靈魂出竅。
我調整著呼吸,再次將這些難以負重的記憶屏蔽掉。
轉了步子,擇近路翻花圃往家走去。
卜遠游跑過來替我撐著傘,一路護送我回家。
他萬年難與我說上一句話,到家時,他面無表情說,“冷暴力,對你沒有好處
我微笑看向他,“不一定
回到家,我把嬸娘的兩個外甥女叫來身邊。一個叫小桃,一個叫小櫻,她倆的房間是距離花園最近的,因為經常要守夜。
“我喝醉那晚,是你倆把我從黃包車上接下來的,是嗎?”我問。
小桃點頭,“車夫喊你好久,你都不醒。門口的警衛室打電話給后院,讓我們帶你進去
“我懷里一封信件,你們看到了么?”
兩個姑娘搖頭。
小櫻說,“好像在卜遠游那里,我看到他往包里塞信封
我輕輕蹙眉,聲音溫柔,“那晚花園里,究竟發生了什么
兩個姑娘急忙低下頭,搖頭。
嬸娘和雀兒曉的利害關系,會受寧乾洲的影響,將致命信息隱瞞。
但是這兩個小姑娘涉世未深,該是好套話的。
我換了身干燥的衣裳,“你們兩個算是我娘家人,自打嬸娘帶你們回來,我從未虧待過你們。若是你們幫著府上的人欺瞞我,我便覺對你們的真心不值當
兩個小姑娘更深低著頭,緊張攪著衣袖。
我拿過茶杯喝了口茶水,“養不熟的白眼狼,我便不養了。你們不如哪兒來,回哪兒去
小丫鬟嚇壞了,撲通一聲跪下去,“我們只有小姐一個主子,只聽小姐一個人的
“為什么不說?”
“卜遠游說,誰敢泄露那晚的事情,就拉出去槍斃
小桃把心一橫,“我說!小姐,說了你莫要生我們的氣,我們不是故意偷看的……我跟小櫻從未見過這等場面,著實也嚇壞了
“除了螢火蟲花叢中那場韻事,還有什么事?是不是有槍聲?”
小桃來到窗邊,左右環顧,確定無人偷聽,悄悄說,“有個人來救你,我聽說那個人叫靳安,被寧帥捉住了。寧帥讓人把他……”
“把他怎么了?受傷了嗎?嚴重嗎?”
“寧帥跟小姐歡好的時候,士兵把那個叫靳安的人按在旁邊看!”
我凝滯。
“對,是寧帥下令的小櫻怯聲,“那會兒小姐還在螢火叢里昏睡,有人跟寧帥匯報了什么,寧帥說了句:活捉,帶來
“后來,寧帥跟小姐行魚水之歡的時候,那個叫靳安的人就被抓住了。四五名士兵才把他按住,他們用膝蓋跪在他背上,死死把他定在原地,讓他眼睜睜看著小姐跟寧帥之間的情事……”
我手中的茶杯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小櫻趕緊蹲下去撿,“小姐莫要怪我們,我們不是故意偷看的,小桃覺得寧帥長得好看,經常偷偷關注他,才從窗戶縫隙里看到這一幕
“我沒有我沒有小桃趕緊解釋,“我只是好奇,寧帥跟小姐的花事,為什么要讓另一個男人在旁邊看著,那個叫靳安的人像是一頭瘋了的野獸,四五個人差點沒按住他!卜遠游開槍打了他一條腿,他才又被按壓下去。士兵們都埋著頭,不敢看……”
我下意識揉著心口,心臟開始翻涌絞痛。
“起初,小姐掙扎反抗的時候,靳安特別暴躁憤怒,一直在喊小姐的名字,他眼睛都是充血的,血紅血紅的。后來……后來,小姐抱著寧帥開始……開始享受呻吟的時候……靳安就不吭聲了,安靜得像是死了,他全程看著你們
我輕輕大口呼吸,心臟愈發割裂痙攣。
“我不懂寧帥為什么要這么做小桃說,“我姨母說……寧帥有意毀了靳安……毀了你跟靳安之間的感情……姨母警告我們,誰都不能告訴你這件事,怕你想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