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業人士曾造辦召之即來,腰間滴了當啷地掛了很多專業工具,害得殿前侍衛檢查了半天,生怕里面有哪個東西是有殺傷性的。
曾造辦來到措欽活佛面前,高舉雙手,示意自己手上什么都沒有,不會趁機對腰牌干些什么,然后才接過腰牌,仔細查看。
看著看著,曾造辦的眉頭皺了起來:“活佛,各位大人,這腰牌并非被這根鐵棒砸碎的。”
蕭風松了口氣,措欽活佛卻皺起眉頭:“這位巧匠,何以認定如此呢?”
曾造辦指著碎裂的茬口,侃侃而談:“活佛,象牙與玉石不同,其質地略軟。若是受到鐵棒猛砸,其斷口會比較整齊。
而且你看這個鐵棒的形狀,任何一個部位砸到腰牌上,都不會是在這個位置形成這個大小的缺口。”
措欽活佛看著曾造辦拿著腰牌往鐵棒上比畫,怎么比畫也找不到對應的打擊點,也忍不住生疑了。
“那以巧匠所說,這腰牌是如何碎裂的呢?”
曾造辦從腰間摘下一個放大鏡來,這是他生產望遠鏡的副產品,今天剛好派上了用場。
“活佛你看,這里的兩條紋路,放大了看十分清晰,這不是猛力撞擊能形成的,而是巨大而緩慢的力量!
這玉石碎裂之處,中心薄而邊緣厚,若不是用刻刀故意為之,那就應該是用手指捏碎的呀!”
手指捏碎的!活佛一愣,心中隨即明了。的確,之前只想著鐵棒砸碎,沒想過用手捏碎這回事兒。
現在想到了,再仔細看看,如果把腰牌想象成是一塊軟泥,那么這活脫脫的就是用手指捏掉了一塊的樣子啊!
可這不是軟泥啊,這是象牙啊!象牙雖然沒有玉石堅硬,但那也是極硬的東西啊,像捏泥一樣地捏碎它,這是何等恐怖的手勁啊!
蕭風忽然道:“羅布桑身上的傷你們驗了嗎,是怎么死的?”
措欽活佛緩緩道:“羅布桑身上的傷,像是被猛獸的利爪抓開的一樣,我聽鐵棒喇嘛說,中原武林有鷹爪功,想來是這等功夫吧。”
蕭風苦笑道:“那應該不是鷹爪功,鷹爪功是用食指中指與拇指相對,形成鉗型,以這三個指頭發力的。形似鷹爪,故而得名。
但有一門功法,更習慣五個指頭發力,形似虎爪,我猜,羅布桑身上的傷口,應該是后者形成的吧。”
措欽活佛看著蕭風:“天師既然知道這種功法,可知是何人所為嗎?”
蕭風點點頭:“大明的東廠廠公前幾天剛剛死在這樣一爪之下,現在天氣寒冷,尸體應該還沒爛呢。
活佛若想看看,陸大人應該可以安排的。那是除夕前夜,白蓮教叛逆在京城行刺,張廠公不幸殉職。”
措欽活佛眼睛里清光一閃,緩緩點頭:“明白了,天師是說,羅布桑是白蓮教所殺。那天師可知,白蓮教為何要這么做嗎?”
蕭風淡淡說道:“事發倉促,不及細想,不過以我想來,羅布桑被殺,除了白蓮教要嫁禍給朝廷外,應該還有其他原因。
只是羅布桑已經死了,要想知道究竟還有什么原因,就只能靠活佛你了。”
措欽活佛愣了一下,隨即面露慚愧之色:“若佛法精深,自當洞察入微,知過去未來。
可惜如今已到末法時期,別說是貧僧,就是藏區其他活佛,也沒有一個能達到如此境界的大能之人了。”
蕭風無語,心說我要指望著你洞察入微,還用得著費這么多的話嗎?那樣你自己早就知道羅布桑咋死的了,也不會來這里興師問罪了。
“活佛,我雖不能知過去未來,但你既然和羅布桑有兩世佛緣,其親近程度可超父子夫妻。
你不妨寫個字,問問我羅布桑究竟因何而死,也許能有些收獲也說不定。”
措欽活佛一愣,隨即點頭道:“阿彌陀佛,我在藏區也聽去禮佛的中原人說過,大明的文玄真人,有測字之能。
既然可以如此,那貧僧今天就見識見識吧。”
陸炳拿過筆墨來,措欽活佛想了片刻,拿起筆來,寫了個漢字的“桑”字。
措欽活佛學識頗為淵博,會寫漢字不足為奇,不過畢竟他平時多用藏文,這個“桑”字寫得不免有些散亂,遠比不上中原讀書人寫得工整。
“我想問,羅布桑究竟因何而死,也就是說,除了白蓮教要嫁禍給朝廷外,還有什么原因?”
蕭風拿起那張紙來,聚精會神的看著。
他自除夕夜大醉之后,閉門謝客,調養身體,現在滿血復活,感覺連測字都比平時輕松了一些。
看來男人還是得多休息,不能過于頻繁啊,一日一次其實只是不至于崩潰,同樣是很傷身體的。
“‘桑’字上‘叒’下‘木’。‘叒’字由三個‘又’字組成,‘又’字的古義是手向上托之意,與‘爪’字剛好相反。
因此,‘叒’字的古義是三只手放在一起,表示同心同德的意思。
若我所料不錯,這次羅布桑去苗疆,應該是為了蒙古、苗疆、藏區三地結盟之事吧。”
措欽活佛遲疑片刻,點頭道:“出家人不打誑語,確是如此,天師測得很準。”
蕭風笑了笑:“可這‘叒’字,活佛寫得不夠整齊,上面的‘又’字與下面的兩個‘又’字離得很遠。
這意味著,至少有一方是反對結盟的。從結果看,羅布桑死了,他應該就是那個反對結盟的人。”
措欽活佛默然點頭,蕭風的推測合情合理,他不能昧著良心說不對,但他仍有疑惑。
“藏區這些年來,被大明朝廷遺棄,與苗疆和蒙古接觸很多,他們中信佛之人也很多。
若只是結盟自保,羅布桑為何會反對?而且羅布桑的反對一定是很激烈的,否則白蓮教也不會痛下殺手。”
蕭風點點頭,繼續看著那個‘桑’字,他越看越是心驚,兩手微微發抖,臉色也變得發白。
“活佛,‘桑’字下為‘木’,‘木’乃‘本’失其根之像,也是‘禾’失其穗之像。
‘禾’失其穗,乃無用之‘木’,國失其‘本’,乃動亂之根。民以食為天,一國之本就是糧食。
‘禾’失其穗,國失其‘本’,這乃是天下大饑之像啊!”
此一出,不但措欽活佛大驚,滿朝文武嘩然,就連嘉靖都差點站了起來。
他是修仙練道,但他絕不是個“何不食肉糜”的蠢貨,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死后哪管洪水滔天這樣的屁話。
他也想當一代英主,就算不夠英,至少也不能遺臭萬年。他也想把皇位傳給自己的兒子,好把自己的小牌牌被放進宗廟里供奉。
天下大饑是個什么概念?往年一兩個省份大饑,救援稍慢,都已經人相食了,慘不忍睹。
天下大饑啊!可是,好端端的為什么會天下大饑呢?朕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兒,上天降罪嗎?
不對呀,自己今年干得不錯呀!
自己不征秀女了,也沒吃紅鉛丹了,還御駕親征了。倭寇少了,白蓮滅了,海盜招安了,宗族整頓了,宗室改革了。
這么多的成績,仙人們還不滿意嗎?這kpi定的也太高了吧!
措欽活佛率先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天師,天下大饑雖然是絕頂大事,但這畢竟是天災啊,與羅布桑是否結盟有什么關系呢?”
蕭風手捏著紙張的邊緣,手心的汗水把紙都打濕了,眼睛里噴著怒火。這種怒火,是他從沒有過的。
他本以為,嚴世藩已經惡毒之極,是一個人能達到的惡毒的極限了。想不到,蕭芹的惡更上了一層樓。他也配姓蕭嗎?
“‘木’字之上是‘叒’啊,若是三人聯手,同心同德,才有這無穗之‘禾’,那這就不光是天災,這是人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