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小姐被抄家那晚,我將施微小姐的筆記本呈給統帥。他從轅東地區回來沒多久,被諸多糟心事壓迫,軍中大將不聽話,手握重權的元老不安分,內部結黨營私,外部騷亂不斷。
他心情十分不佳,成日眉頭緊鎖,使喚不動那些老資歷的官宦,他便事必躬親。
他性格很悶,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
徹夜伏案是常態。
文書局報上來的對外公文不合他意,打回去修改,再報上來的東西依然不行,他便悶聲自己寫。
很多時候,不是下面的人不會做,而是那些盤根錯節的權閥黨羽故意翹他臺子,使絆子為難他。
因為他繼承他父親的權位,年紀過輕,未有帶兵打仗的經驗。雖靠雷霆手腕壓住了那些人,卻很難使喚他們。
那些人都是他父親留下來的心腹勢力,分散在各個關鍵崗位上,特別喜歡擺老資格,就算他們偶爾支持他的工作,卻也是敷衍了事。
最終,還得他自己干。
我將施小姐的筆記本擱在一摞賬目的最上面,放在他身邊,低聲提醒,“施銳艇家全抄了,家產充公。暫未發現花名冊下落,這是搜剿的賬目和刻意文件,您過目。”
他沒看,也沒應。
只是眉頭緊鎖翻看軍費欠撥金額,厚厚一沓報告,問了句,“日程排到哪一日了。”
我說,“半個月后。”
他點了幾家國內大財團的名字,“把他們的邀約時間往前提,明日。”
我應了聲。
他的日程安排滿滿當當,若不是內部辦公,便是在外應酬。一個月31天時間,他有30天的酒局。
下班即上班。
畢竟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他父親留下來的基業需要他鞏固。人脈需要他自己維持,利益網需要他自己重新搭建輸送。
他腦子里幾乎全是這些,如何穩住寧派內外勢力,如何發奮圖強。
為了給軍隊融資,他在省城一晚上連喝六場酒局,凌晨五點,他從娛樂場所出來,看似無恙。然而乘車到家,剛下車,他就扶著家門口的石墩子吐了。
似乎那酒太烈了,他吐得直不起腰,最終靠在石墩子前,扶額沉默了許久,胸脯劇烈起伏,不曉得在壓抑著什么。
他不過28歲的年紀,比我大兩歲。
卻比我成熟穩重很多,什么苦都能吃,什么辱都能忍,有種能屈能伸的定力。
我扶著他往公館走去,財團大佬送給他的女人從車上追了過來,“乾洲……”
我說,“統帥,這女人要帶回去嗎?”
他說,“給安排個住的地方。”便腳步虛浮往住宿地走去。
他不碰來路不明的女人,那些大佬賄賂給他的女人,他更是不碰。
這種女人有毒,他很清楚。
偶爾他也會逢場作戲,算是給那些行賄的人一個面子。許是他模樣俊朗優越,從小到大不缺女性追求者,唾手可得便顯得可有可無,所以他對女人并不多上心,眼光特別高,也很挑剔。
施小姐的筆記本在他辦公桌上放了一個月,我忍不住提醒他,“統帥,施小姐的筆記本,您要看看么。”
他眉頭皺了一下,似乎才想起來這件事,從一堆文件里抬頭,拿過筆記本隨手翻翻。
特別凌亂的涂鴉,一個個簡筆字連著線條,偶有人名亂入,看不出來什么名堂。他隨手翻了幾頁,便丟在了一旁。問,“小姑娘狀態怎么樣。”
我說,“施小姐在牢里受了點罪,身體恢復得還可以,您要去看看么。”
他似乎不急著去看,將手頭上要緊事處理完了,方才抽時間去了一趟。他對施銳艇恨之入骨,所以恨屋及烏,對施小姐也很冷淡。
若不是夫人是施小姐親媽,我猜施小姐吃的苦頭不止這些。
在夫人三令五申下,統帥找了個由頭,洗白了施小姐身份,將她留在了身邊。當作把柄,隨時威脅施銳艇,引誘施銳艇出來。
他似乎覺得這小丫頭沒什么追求,也沒有進取心,像是蝸牛似的安于現狀,一口一個哥哥喊的歡實,經常跟在他身后跑,只要他一回家,小丫頭就像個小精靈似的閃現,故意跟他套近乎。
出于幾分責任心,統帥偶爾也會提點提點她,鞭策她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