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被紅綢掩蓋的小樹洞,一般不知情的人,大概也發現不了。
沈歲柔都想不起來,自己往這里面藏東西的時候,究竟是幾歲。
印象里那天她踮著腳把這枚上上簽塞進洞里,打算誰也不告訴。
后來走到一半又覺得后悔,想著還是要把東西帶回家。
結果返回偏殿這棵樹下,就看到有僧人拿著一大卷紅綢,在給這棵樹纏身。
她急急忙忙湊過去看,那個小樹洞已經被擋住了。
人家在忙活,她也不敢去搗亂。
回家的路上,她問沈母:
“為什么要把大樹捆起來?”
“誰捆它呀,有誰能捆得住它?樹是向上而生,世人和萬物都無法束縛它的自在。”
“那……他們這是在做什么?”
“給它添衣啊,穿上紅綢就有神仙庇佑,寓意吉祥如意,心想事成。”
原來樹上的紅綢,還有這么個作用。
那她的上上簽放在大樹的口袋里,被紅綢壓住,等神仙看到了,也會順便保佑她吧?
小時候的想法天真又簡單,沈歲柔現在回想起這件事,嘴角不覺彎起一點笑意。
只是不知道,世上還有這么巧合的事情。
本以為只有她知道的樹洞,竟然也會被第二個人發現。
對方還跟她一樣,也往里面藏了一枚竹簽。
沈歲柔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壓在她這根簽下的竹片掏了出來。
大概是因為下雨,竹面上都是受潮后泛起的水汽。
仔細瞧瞧,東西還是挺新。
竹板沒有長霉的痕跡,連刻上去的字都還沒開始褪色。
她自己那枚簽都有點發白了,這枚簽跟她小時候藏的那個一比,顏色明顯都要鮮艷得多。
也不知道是哪位有緣人,竟然也跟她抽到一樣的簽,還放到了一樣隱蔽的地方。
她覺得挺新奇的,一手一個拿著那兩枚簽看了看,最后又一起放回去了。
過去的東西帶不走,新舊交替,往后自然有它們的去處。
沈歲柔又在樹下站了會兒,本之前打算進殿求簽的,忽然就不想去了。
這么多人求神拜佛指點迷津,神仙哪里忙得過來。
或許周津說得對,有些東西問神問佛。
還不如,認真問問自己。
于是她撐著傘離開寺廟,回到了景鎮的家里。
沈母告訴她,外公的墓地已經選好了。
各種事項也被宋沉衍打點過,明天只需要去殯儀館接上外公的骨灰盒,就可以帶他入土為安。
這幾天家里的氣氛都過于冷清,是因為都在掛念著剛離開的親人。
沈母從她房里出去的時候,眼眶明顯又紅了。
還特意背過身去,抹淚都不敢讓她看見。
沈歲柔嘆了口氣,一個人坐在窗前的梳妝臺旁。
雨小了,檐下響起滴滴答答的聲音。
她思索一會兒,從抽屜里翻出一張草稿紙,打算在紙上理一下自己的思緒。
既然這么糾結,那就干脆寫出來。
一點點去看清,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一點點去看清,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然后她又想了一下,決定從最難的問題入手。
——要回去嗎?
她問自己。
答案肯定是必然的,因為她的家,她的工作,她的朋友,她的圈子,她喜歡的人,通通都在那里。
她離不開,也逃不掉。
回去,當然也是遲早的事。
但……
如果回去,意味著她就要面對尹黛,面對她肚子里的孩子,面對當了別人孩子父親的宋沉衍。
一想到這,她心臟猛地一下攥緊,拿筆的手用力到指尖泛白,胸口悶得幾乎透不過氣。
“不行,冷靜。得冷靜下來。”
沈歲柔推開窗,讓雨后的風吹進來。
直到把胸口悶著的氣吹散了,她才繼續落筆。
——可以放棄嗎?
寫完這句話,她忽然有些不舍。
腦海里閃過宋沉衍的臉,想起他看著自己時的目光,還有相擁時身上的溫度,香氣,撫摸她頭發時的低語……
無數個瞬間,組成了這么一個人。
一個讓她感到悸動,牽掛,又有些埋怨,不知該拿他如何是好的人。
但若不放棄……
她違背了自己對一段感情最基本的期望,和給自己設定的最低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