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皇上殺不得她,更放不得她,殺了,便是殘害忠良,放了,便是縱虎歸山。
而她,竟眼瞎的看不出,風頭還蓋過了太子爺。
終于,在她二十一歲那年,皇上自知時日無多,為了大虞江山永固,為了自己將來死后,太子不至于鎮壓不住她,將她隨便指了個人嫁了,成婚當晚,以那人謀反之罪,誅九族。
滅寧淵王,收祁城封地。念及老王爺豐功偉績,不牽連祁城故人。
國師白景求情,同罪,誅。
本以為重活一世,收斂鋒芒,佯裝一個浪蕩無道的紈绔,等皇上駕鶴西去,許能得個自由。她不是沒有請求過皇上收回封地,摘了她頭上寧淵王這頭銜,許是年少時的驚鴻之舉,在皇上心里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已然到了非除不可的地步了。
任她如何鬧,如何求,皇上總是笑吟吟與她打太極,在群臣面前永遠一副「寧淵王是朕親閨女」的慈愛模樣。
待其厚,將其傾。
寧淵王的頭銜要摘,封地要收,但罪名必須由祁夢背。想來,皇上是又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了,找個人給她賜婚,送她提前去地府探路。
她不過想活命而已,何至于艱難如斯。
「我已害了你一世,如何敢害你第二世。」祁夢出了小館,回頭看了眼沉寂在夜色中的煙柳閣樓,如是道。
5
此后七日,寧淵王舉著皇上欽賜下來的那道圣旨,跪于御書房前,請求皇上收回成命,皇上避而不見。
亦如上輩子,白景跪于御書房前,請求皇上放寧淵王一條生路時,一個態度。
前世,祁夢被賜婚后才知,自己那些年的盛名,竟讓皇上忌憚如斯。她靜坐于牢獄中,回憶半生,才發現自己半生除了虛名,不過得一個摯友白景罷了。
到如今,她已然忘了,她與白景是如何相識的,只記得,那三年這神棍國師三不五時便要躥到她的王府。
提一壺酒,拎一盒棋,與她一坐便是一個下午。
插科打諢,下棋煮酒。
約莫是神棍都有一個通病,特別愛碎碎念,白景更是個中翹楚,跟上輩子是個啞巴似的,這輩子要將上輩子沒說出口的話,全都補回來。
與她下著棋下著棋便開始耍嘴皮子。
「這大虞王朝姓虞,你一個姓祁的上趕著做牛做馬做甚,閑得慌不若調戲調戲京都美少年,莫要負了這談情說愛的好時光。」
「還是說王爺看不上京都這些個歪瓜裂棗,也沒關系,臣吃點虧,犧牲犧牲自己的色相,博王爺一次歡心,不收錢。」
「誒誒誒,王爺,王爺,女子動口不動手,你那九陰白骨爪下來,明兒臣怎么跟京都那些暗戀臣的姑娘交代,臣就靠著這張臉騙姑娘錢了。你要是毀了臣這張臉,臣跟你直說,臣就要入贅王府了哈。沒有一輩子,解決不了!」
如今想來,當年白景在自己這里哪里是來耍嘴皮子的,乃是來提醒自己,風頭過盛,易遭忌憚。
她那時竟是半分都沒有聽出來。
她被賜婚,死局已成,出嫁前晚,白景再次潛入王府。
「跟我走,從此山高水長,隱姓埋名,好不好?」白景近乎祈求問她。
可她如何能跟他走,皇上讓她做了個明白鬼,直白跟她說了,讓她一條命換祁城幾百條人命。
皇上當年將她接來京都,就是來做人質的。
只是皇上演技太好,而她明白的太晚罷了。
白景不死心,欲從皇上的刀下,搶回她的命。跪于御書房前,樁樁件件細數老王爺當年為皇上打過的仗,試圖勾起皇上一絲愧疚之情,憐憫之心。
可帝王之路,稱孤道寡,容不下私情。
是以,白景不但沒有搶回她的命,還因此丟了自己的命。
皇上一句「既然國師如此喜歡她,便陪她去吧」,一招罪狀打下來,兩人一起蹲一間號子,坐等問斬。
看,帝王之心終究還是生出了點憐憫之情,找個人給故友之女殉葬,不至于黃泉孤單!
祁夢要瘋了,恨不得掐著他的脖子提前送他上路,喝罵:「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為蠢,白景,你聰明了一世,犯這掉腦袋的糊涂做甚!」
白景淡定從容地回了她一句:「近豬者蠢。」
祁夢:「……」
問斬那日,白景握著她的手道:「王爺,若有來生,臣定護你長安。」
祁夢低頭,望著他食指上那顆淡褐色的痣,想:你這么蠢,若有來生,還是不要重逢了,我欠不起你第二條人命。
誰料,還真一語成讖,重生了。
所以,金鑾殿前再重逢,祁夢堅決不再認這個蠢貨,還故意給予他難堪,與他劃清界線。
可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明明這兩年多來,兩人形同陌路,這蠢貨關鍵時刻又出來送人頭?!
6
夜黑風高夜。
祁夢找皇上退婚未果,連夜翻墻進了國師府,要與白景攤牌,讓他有多遠滾多遠,不要再上這趟死亡列車。
前世,她以為他是摯友,可直到金鑾殿前再重逢,她才看明白了自己的心。約莫是在白景上輩子那些碎碎念中,她便已經喜歡上這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