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兒臣都不愿自稱了嗎?」太后竟沒有生氣,只是面露哀色,「玫安,哀家曉得你在想什么。只是與你說句掏心窩子話,哀家對你是真心疼惜的。」她又嘆一氣,「我曉得你在怨哀家當初沒有力保你皇后之位,可皇帝你又不是不知,他對哀家實在令人心寒。若我與他鬧太僵,只怕如今他眼里已經再沒有我這個母后了。就是現在,他宮里的事我能插手幾分?只不過一個懿寧宮彰顯孝道的擺設罷了。」
太后忽地肅起面容,「玫安,你切不可沉溺于恨意和報復之中。這宮里眼看要亂套,我知道你樂得袖手旁觀,可別忘了,你如今仍是這后宮的一份子,更不要說,你背后還有兄長。縱容宮里頭亂下去,誰知道將來要起什么事?千萬別等到一切收不住時再追悔莫及!玫安,你向來冰雪聰明,你不會不懂。」
她又拍拍我,「如今哀家瞧著,恐怕要出大亂了。玫安,皇帝糊涂啊,皇后更是爛泥扶不上墻,這宮里,以及皇嗣,怕是只能指著你了。」
「好孩子,你想想吧。」太后說罷,起身離去,唯余我默默思忖。
半晌,澄玉悄悄進來。「娘娘?」
我抬頭,一臉復雜。「澄玉,我頭一回不清楚怎么行事了。」
后面幾日一切照舊。我閉門不出,只管養病。太后那里也再無什么消息過來。帝后依然吵吵鬧鬧,鄭履珩卻不曾再來看過我。
三月初的一日,陽光燦爛。我正命人將一把躺椅搬到院子里供我曬太陽,忽見漣玉一頭扎進宮門:
「娘娘娘娘!不不好了,皇三子!皇三子出事了!」
我大驚,連忙抓住她:「銘兒怎么了?快說清楚!」
漣玉急得要哭出來了:「是鴻寧宮也不知道送進去什么,三個皇子全都突發中毒,其中皇三子尤為嚴重,已經已經快不行了!」
我頓時慌了神,急忙喊人「備轎!備轎!去鴻寧宮,快!」
「誰也不準出去!」忽地宮門口進來一大群人,領頭一個中官徑直走到我面前:「奉皇上口諭,貴妃蕭氏涉嫌謀害皇嗣,特令封宮,一干人等,嚴禁出入宮門,違者杖斃,欽此!」
我目瞪口呆地看他們把我的宮門緊閉,下人全部趕往偏殿。只見那中官木著臉向我躬身一禮:「貴妃娘娘,您如今嫌疑在身,委屈您在此稍后。至于到底如何,只能等皇上過來,再做定奪。」他一揖,「奴才失禮了。」
7
「賤婦!」鄭履珩一掌把我打個踉蹌,「你連朕的孩子也不放過,何等狠毒!」
我完全處于懵的狀態,滿心里只想著銘兒,其他皇帝的憤怒亦或自身安危全部無暇顧及:「銘兒銘兒如何了?本宮要去看他!」
「你還有臉去看銘兒?」鄭履珩又一掌把我打倒:「傳朕旨意,貴妃蕭氏心腸狠毒,廢除位分打入冷宮!」他氣得滿臉通紅,指著我:「若銘兒有什么不好,我再把你千刀萬剮!」
這一掌倒把我打醒了。皇帝的種種不公、我的逆來順受千般委屈被我長久壓抑的怒氣一瞬間爆發出來,我指著皇帝大喝:「鄭履珩,你隨便什么時候殺我,但現在貿然定我的罪只會讓背后之人開懷!你憑什么說我謀害皇嗣?」
鄭履珩又驚又怒:「那下毒之人親口所招是你指使,你還想抵賴什么?」他命身邊人:「還不快把這毒婦抓出去!」
「我看誰敢!」我暴喝一聲,御前的人竟都被我嚇住。「鄭履珩你是吃多了豬油蒙了心,我素將銘兒視如己出,你盲目殺我只會徹底遂了真兇的意!身為皇帝只有這點眼界,我真替你羞!」說罷我也不管他氣得滿臉青紫,徑直道:「擺駕鴻寧宮!」
「賤人!」我剛踏進內室就見一個狀若瘋婦的周琇撲上來撕我:「你為何毒我的銘兒,為何毒我的銘兒?我要你的命!」
「滾開!」我不顧禮節直接將她狠狠推出去,「我害銘兒?周琇,你長腦子了嗎?!」我徑直問太醫:「皇三子如何了?」
為首的太醫冷汗涔涔:「殿下中毒甚重,微臣已經盡力,只怕,只怕」
「不許吞吞吐吐,照直說!」我焦急萬分,「你告訴我,皇三子還能撐幾時?」
太醫伏在地上連連叩首:「這毒來勢甚兇,只怕非特定解藥不可醫治;只是微臣如今診不出到底是何種毒,也就配不出解藥。如今殿下只靠老參吊命,若無解藥,怕是就這兩日了」
「嗚!」另一頭的周琇聞痛哭失聲,直直向我撲來:「賤人,你還不快說毒藥是什么,快說,快———」
啪,我直接一掌把她打翻,隨后喝令:「皇后瘋魔了,把她帶下去看住,皇三子醒來之前不許靠近內殿!」我見皇后的宮人正要護主,又道:「把皇后宮里人也全部看好,不許作亂!」
蕭家素是武將世家,我小時也頗和爹爹哥哥練過幾下子,周琇受我一掌幾乎被打暈過去。我眼見他們被帶下,匆匆走到銘兒塌前:只見那平日里生龍活虎的銘兒如今面色蒼白,四肢冰冷。我心如刀絞,恨聲道:「澄玉,那下毒之人如今在哪?」
「已被押到宮正司,是御膳房的副掌事宮人,」澄玉道,「娘娘,我們如今可去審問?」
「去!看我不扒她一層皮。」我咬牙,又想到什么,吩咐道:「漣玉,去查查那人的底細,只怕不是宮中人那么簡單。」
我帶人到宮正司時,那宮人已被捆好送去待我審問———說來好笑,這會兒宮里大多已接到我被廢為庶人的旨意,但竟無一人敢違抗我的命令;或許也是被我身前那一排舉著廷杖的中官嚇得不敢不從。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這才是我蕭玫安行事風格。
「我問你,是誰指使?」我強壓著怒氣問道。
「不就是娘娘您?」那宮人翻著白眼,甚至還帶了一抹譏笑。
我大步上前將她一腳踢翻,四周傳來一陣驚呼。「何人指使?」我擰著她的下巴問道。
那宮人顯然被嚇著了,但依然不松口:「就是您,蕭貴妃蕭娘娘指使的,您」
我左右開弓狠狠四五個耳光,又兩拳落到雙眼上;不待她喘氣,又雨點般拳頭對準了鼻子砸,只打得她哭爹喊娘。我揪住她的發髻繼續問:「何人指使?」
她已經被嚇破了膽,只哭個不停。見我又舉起拳頭,忙大聲道:「不是蕭娘娘不是蕭娘娘是奴婢自己的主意,無人指使!」
我大怒,直待再要打時,漣玉過來把我拉開。「娘娘,消消氣,為這么個人不值當的。」她在我耳邊耳語幾句,我聽罷笑了:
「沈月娘,是吧?菏花臺一帶人,家里有爹娘哥嫂和兩個未嫁妹妹,還有三個侄兒。」
見她面色逐漸驚懼,我冷笑道:「你真以為指使你的那位會讓你全家富貴?只怕會一并殺了以免被皇上皇后拿去審問!就是我,你以為我現在要想抓你一家老小進宮要多久?」
她瞬間面如死灰,囁啜半天,望著我一句:「我如果說了,娘娘能饒了我家人嗎?」
「禍不及家人,」我強壓下怒氣,「雖然我現在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但這不影響我明白你家里人是無辜的。本宮還有良心,肯允你這一句;若你背后那人———呵,連孩子尚能下手,你還指望他能饒你家人性命?」
她咬牙思忖良久,終于崩潰痛哭:「是是胡婕妤!她答應給我黃金千兩,奴婢一時糊涂就應了可她只說那是會讓皇子們腹瀉的藥,奴婢不曉得那藥竟這般毒呀娘娘!奴婢絕不是存心的呀」
她一面大哭一面叩頭,而我早已恨得咬牙,對宮正喝道:「聽到了嗎?還不去押解胡婕妤過來!」
我提著胡婕妤回到鴻寧宮時,鄭履珩已經在那兒了。他一見我就怒道:「誰許你命人關著皇后?誰給你的膽子?」
「臣妾膽小只敢關個皇后,您這位愛妃可是連皇嗣都敢下手。」我毫不客氣,點點頭示意中官把人扔下來。「說吧,為何毒害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