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楚帆面色平靜,仍躺著一動不動,漂亮的眼睛盯住顧謹堯的臉,固執地問:“是不是一輩子都難以釋懷?”
本以為顧楚帆回來了,見他這副表情,顧謹堯又開始懷疑,“你是國煦?”
顧楚帆道:“不重要,回答我的問題,外公。”
顧謹堯垂眸對上他的眼睛,“年輕時會有遺憾,本想孤獨終老,但是你外婆讓我生出娶妻生子的決心。遇到她,我很幸運,也很幸福。”
顧楚帆收回視線,“她也會幸福。”
過一秒,他像是肯定似的重復一遍,“她一定會幸福。”
顧謹堯知道他說的是白忱雪。
他應道:“會,一定會。”
他是很較真的人,但是云瑾的出現,讓他知道,人生不只有一種活法。
顧楚帆閉上眼睛,“睡吧,外公。”
顧謹堯道:“想去衛生間時,告訴我。”
顧楚帆應了一聲。
顧謹堯重新躺回床上,卻已無睡意。
次日一早。
顧謹堯睜開眼睛,看到顧楚帆已經醒了。
顧謹堯起床招呼他去衛生間。
他扶他下床,架著他受傷的手臂,朝衛生間走去。
顧楚帆目光落在他的頭發上。
他腰桿仍筆直,身子骨也硬朗,看外形像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可是鬢間已有白發。
顧謹堯扶著他進了衛生間,來到馬桶前。
解決完,顧謹堯幫他提上褲子,接著扶他來到洗手盆前,擰開水龍頭,幫他洗手。
顧楚帆垂眸靜靜地望著他。
這個堅硬剛強了一輩子的大男人,此時微微俯身,細心地幫他揉搓每一根手指,接著關上水龍頭,用毛巾幫他擦干手,擠了牙膏,幫他刷牙,刷完,又打濕毛巾擦掉他嘴上的牙膏沫,幫他剃胡須,擦洗他的臉,細心地避開他臉上的每一道傷痕。
塵封的記憶突然襲來。
他想起,顧近舟一歲多時,前世記憶解封。
那時只有顧謹堯能給他安全感。
那時的顧近舟二十四小時貼著顧謹堯,吃睡住都和他在一起,他也是這樣照顧當年的稚童的。
直到剿滅毒梟,夙愿了結,那段記憶戛然而止。
顧楚帆望著顧謹堯剛毅的側臉,“外公,我們回京。”
顧謹堯并不驚訝,也不多問,只答:“好。”
顧楚帆道:“您不問原因?”
顧謹堯放好毛巾,側眸望著他,堅毅眸光透著三分寬和,“無論你做什么選擇,我都尊重你。”
顧楚帆盯住他的眼睛,“我攪得顧家兩兄弟不得安寧,您不怪我?”
顧謹堯右手輕輕覆到他的后背上,“人們總喜歡把英雄架到至高處,要求他必須大公無私,必須忘我,卻忘了英雄也是人,是人就有感情,有七情六欲,會愧疚,會遺憾,有需要彌補的東西,有放不下的執念。”
顧楚帆眼白漸漸泛紅。
壞人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
好人成佛卻要歷經九九八十一難。
好人難做。
英雄必須無暇。
世人把英雄架得太高了,覺得既成英雄,便不可有任何私心。
若有,就是大逆不道,罪大惡極。
他出聲,喉嚨發硬,“謝謝您。”
顧謹堯架著他去床上坐,接著去衣柜取了外套,幫他穿上-->>。
他找來梳子幫他梳理頭發,邊梳邊說:“臨行前,外公帶你去白家,跟她好好告個別。”
顧楚帆沉默幾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