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趙容朗在涼亭內,昂頭望月。
秋夜的風太過寒涼,吹過皮膚帶來陣陣的涼意。
頭頂的枝椏輕輕晃動,月明星稀,顯出幾分寂寥來。
身后傳來輕微腳步走動的聲音,趙容朗微微回首,看到不遠處經過花園的柳蕊,輕輕喚了聲。
“阿蕊。”
柳蕊腳步一頓,步伐一轉,慢慢地走了過來,低垂著頭道:“秋日寒徹,怎生不回房休息?”
趙容朗:“……算是賞月吧。”
這話一出,柳蕊就以為他是想念趙宛舒,臉上浮起愧疚,眉眼微垂。
“對不起,我沒打聽到阿宛的消息……”
趙容朗聞,無奈一笑,以指尖碰了碰柳蕊的下巴。
柳蕊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來,“阿容……”
“這與你無關,你不必把包袱背在自己的身上。”趙容朗寬慰道:“今日發生了何事?”
柳蕊抿了抿唇,“沒有。”
趙容朗嘆了口氣,“你莫要騙我,我雖是男子,并不怎么關注你們女子的穿著。但你出門穿的裙子乃是桃粉色的,但你回來時,已換成了藕粉色。”
柳蕊一愣,抬頭看向他,“我……我真的沒事,就是宴席時喝茶,灑到了裙擺上,多虧了侍郎家的少夫人給了條新裙子替換。”
“阿容,你別多心。”
見柳蕊還是不肯說,趙容朗又不好逼迫于她,只能低低地提及另外一件事:“阿蕊,老師欲要提前舉辦婚禮,你可愿意……”
柳蕊一愣,幾乎是脫口而出,“愿意。”
似乎也察覺到自己太過不矜持,她忙低下了頭,話語都變得如蚊蚋。
“我,我愿意的。”
邊說著,她的耳朵都羞紅了起來。
趙容朗愣了愣,旋即看到她這反應,不由笑了笑,就是心底的緊張也消散了些許。
“那就好。我還怕你介意,畢竟成親本就是該轟轟烈烈地辦的,結果卻要令你受委屈……”
“不,不委屈的。”柳蕊幾乎是當即回答,她抬起頭,表情認真道:“我才不感到委屈,倒不如說,我、我很高興。”
她咬文嚼字,一字一頓,盡顯鄭重。
她初初喜歡趙容朗的時候,根本沒想過他會回應自己,可以說兩人能定親,他又能中意自己。
而自己又能在這期間變得更好,連口吃的毛病都能一點點地糾正過來,她就已然很歡喜了。
有什么比喜歡的人也喜愛自己,然后能成親,再攜手同老來得讓人高興得呢!
柳蕊真的太開心了。
就連今日受到的刁難,似乎都如煙云般消散了,只余下心間的喜悅了。
她這般直白的欣喜,就讓趙容朗心口一軟,忍不住探手想摸一摸她臉頰邊的小酒窩,卻又生生忍住了。
他眉眼也柔和了下來,就仿似盛著一泓春水,輕輕道:“我也很開心。”
“時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他抬頭看了看頭頂的月色。
兩人到底還是未婚夫妻,就算兩人也是發乎情止乎禮,但到底不適合在婚前私下待太久,對柳蕊的名聲亦是不好。
柳蕊點了點頭,她抬頭望了他片刻。
趙容朗的樣貌很是出挑,對比趙家其他男丁五官或冷硬或憨直,他是那種俊俏的出色,加上讀書人的氣質,幾乎是叫人看第一眼就為其溫潤所攝。
柳蕊看著看著,眼底就浮現出柔潤和羞澀,她低下了頭,“你也早些休息。”
頓了頓,她遲疑了下,寬慰道:“阿宛吉人天相,定然會平安無事的。我們也會想辦法的,定然能將阿宛從宮里帶出來的……”
“起風了,快回去吧!”趙容朗打斷她的話,催促道。
柳蕊點了點頭,轉身往回走,走了兩步,她回身看了看還在亭子內的趙容朗。
他整個人一半都隱藏在涼亭的陰影里,看不清臉上的神情,注意到她回首,他抬起手揮了揮。
柳蕊默默收回視線,心底突然有些難受。
雖然趙容朗什么都沒說,但他心中應該是很擔心阿宛的。
阿宛那般好,若非是她幫自己,又救了自己的爹……
可阿宛還命在旦夕,她卻還在為婚事沾沾自喜,實在是太過分了。
頓時,心中最后一點喜色都煙消云散了,隨之而來的是愧疚。
她不由想起今日江飛鳳湊到自己耳邊,得意地說的那番話。
“我聽說你與那姓趙的婆娘是手帕交,我且告訴你,她已經是性命難保了。但只要我一句話,倒也不是不可以讓她保住一條性命。”
“但你必須安安分分地退了婚,不然,她肯定是要死的!到時候,就把她的頭顱送到你們的婚宴上。”
“你說,那趙容朗知道真相后,可還能心無芥蒂地與你成親呢?”
江飛鳳邊說,邊以修剪得極為尖銳的指甲劃過她的耳后,語調很輕,內容卻極是沉重。
當時,她端著茶水,心驚膽戰,最后在她的威脅下,連茶盞都沒端穩,滾燙的茶水就盡數倒在自己身上了。
因為在外人眼中,這好像是江飛鳳囂張跋扈,將熱茶都潑到了她身上,最后江飛鳳還被她出嫁的姐姐給當眾教訓了一頓,丟盡了顏面。
但她卻無法忘記,江飛鳳離開前冰冷的眼神。
柳蕊心驚肉跳,這番話竟是連她娘都沒敢告訴,只一路上心神不寧。
卻不曾想,趙容朗竟在此處等著她,還與她月下求婚。
柳蕊是既激動又歡喜,可情緒過后,隨之而來的是如水的愧疚。
她怎么能這般若無其事,枉顧阿宛的性命,去與她哥哥成親呢?
阿宛待她這般好,她卻還在猶豫……
柳蕊心情沉重,腳步踉踉蹌蹌地,慢慢回了房間,心口是又酸又澀。
江飛鳳無外乎是不高興當初他們駁了她的面子,令她成了笑話。
如今想要報復回來罷了!
她想她退親,也想以此重新得到趙容朗的……服從!
可如今江閣老的確在宮廷里頗具威望,阿宛又在宮內生死未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