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周宴不知道,也沒必要知道。
反正這場盛大的獨屬于她一個人的狂歡已經落幕。
她在臺上已經笑著轉身,離開。
“溫周宴。”程歲寧不帶一絲眷戀地喊他的名字,宴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樣,她這次是笑著的,但那笑意不達眼底,那雙漂亮的鹿眼里,再不是完整的、毫無瑕疵的溫周宴。
溫周宴忽然有些不敢應了,但他還是勉強應道:“嗯?”
“以后。”程歲寧說:“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吧。”
“我們的婚姻結束了,財產分割得也沒有異議,如果你想把<君萊>宴<蕪盛>都買回去,可以用市場價來跟我交易,沒必要讓裴旭天換著人來,<君萊>還沒過戶,<蕪盛>的尾款我也沒收,你挑個時間,我們把過戶辦了。”
“不用了。”溫周宴的聲音沉了下來,“這兩幢房子就在你名下吧,來來回回過戶麻煩,如果你不住的話,我就把房子租出去,房租我收,可以吧?”
程歲寧想了想,“可以,但是最遲10月份吧,半年之內辦好過戶,我先把<蕪盛>的那筆款項給你打回去,過戶完成后我再收,房子還是你的。”
“嗯。”溫周宴應。
“就這樣。”程歲寧笑了下,“以后……”
“程歲寧。
”溫周宴再次打斷了她的話,“你說,我們如果有個孩子會不會現在就不一樣。”
至少不用像分錢這樣冷冰冰的。
分人,還是有溫度。
說不準,他們不用這樣疏離。
“可能更雞飛狗跳吧。”程歲寧說。
她的手在兜里摁了兩下,爾后看向溫周宴,“如果有孩子,離婚的時候,你會跟我爭孩子的撫養權嗎?”
溫周宴搖搖頭,“不知道。我想,應該不會……”
他本意是想說不會離婚,但想了想曾雪儀,他忽地笑了,眼尾泛著紅,“你帶小孩肯定比我好,到時候撫養權給你,我還可以看小孩。”
要是小孩來他們家,大抵成為第二個他?
或許比他還慘。
“哦。”程歲寧的手又在兜里摁了兩下。
溫周宴卻只是望向外邊,頗為感慨地來了一句:“程歲寧你長大了。”
“嗯?”程歲寧詫異。
“跟我說話都要錄音了。”溫周宴說:“偷錄的音頻不作為參考依據,你不知道?再說了,咱倆又沒小孩,財產也都分完了,你錄這個干嘛?”
程歲寧頓住。
她揣在兜里的手指微微蜷縮,有種做壞事被抓包了的感覺。
但也只是片刻便調整了過來,她低斂下眉眼,故作無謂,“畢竟離婚了,總要有警惕性。”
“跟我也警惕?”溫周宴看她,爾后輕吐了口氣,“也挺好的。”
程歲寧沉默。
“不過。”溫周宴說:“程歲寧,我這人或許真不怎么樣,但我肯定
不會害你。離婚時說的那句話,永遠作數。如果你有需要我的地方,盡管開口。”
天真也好,幼稚也罷。
這是他能做得為數不多的事情。
“好。”程歲寧這次沒拒絕,“雖然用不到,但還是謝謝你。”
溫周宴問她,“宋舒的案子還順利嗎?”
“還好吧。”程歲寧說了幾個字忽然噤聲,“溫律,你是不是來套話的?”
她跟溫周宴笑得時候早已隔開了距離。
“這案子又不是我打。”溫周宴說:“我套你話做什么?”
“誰知道呢。”
“算了。”溫周宴笑了下,“不問了。”
“嗯。”程歲寧應,“這下沒事了吧?”
不等溫周宴回答,程歲寧就笑道:“那我先走了,慕老師還在家等我吃飯。”
“嗯。”
“以后。”程歲寧拉開車門,聲音都跟風糅雜在一起,“你別再做這種惹人誤會的事了。”
她下了車,看向溫周宴,“咱倆之間,誰都不欠誰的。以后,你別再來找我了。”
砰。
車門關上。
程歲寧的馬尾隨風揚起,她站在風里跟溫周宴笑。
爾后轉身走向她的車。
溫周宴自始至終,都在望著她的背影。
她說得那句誰都不欠誰的,意有所指。
聰明人一下就能聽出弦外之音。
她說——往后我們涇渭分明。
——前塵往事都隨風去,往后再無交際。
她要跟他,斷得徹底。
-
清明節假期的最后一天,程歲寧接到了慕承遠的電話。
“小舅。”程歲寧
正在跟程聞推薦的精神科醫生聊天,說話也急忙忙的,“什么事?”
“你去金科律所實習。”慕承遠直截了當,“我跟方涵打好招呼了,她當你的代教律師,正好,她是主攻離婚案的。”
“可我手頭還有案子啊。”程歲寧說:“我去了什么忙都幫不上,還是等我處理完暗自再去吧。”
“那等到黃花菜都涼了。你去了以后繼續做你的案子,方涵會幫你一二,我這次可是腆著我這張老臉去找得她,你給我好好表現。”慕承遠輕嗤一聲,“你媽說你天天除了圖書館就是臥室,沒有一個適合打官司整理資料的地方,想要上法庭還是要去律所呆一呆,適應環境,正好跟著方涵上法庭學學。”
“哦。”程歲寧竊喜,“那您的意思是,我可以把宋舒的案子帶過去唄,不僅不用做事,還能多個厲害的幫手?”
“是這意思。”慕承遠說:“訴訟我是幫不上忙了,但進個律所還是小意思。”
“呦呦呦。”程歲寧調侃他,“不是都拉下老臉來求同學了嗎?又小意思啦?”
“皮癢了是吧?小心我去你家揍你。”
“小舅我錯遼。”程歲寧立馬認慫,“謝謝小舅給我找到這么好的工作!我一定好好努力,不負期待!”
“知道就好。”慕承遠叮囑道:“可別在方涵面前丟我的人,我可是跟她吹了,我外甥女真百年難得一遇法學天才,未來訴訟金牌律師
,日后就是他們律所的活招牌。”
程歲寧:“……”
這壓力可有點大。
“知道了!”程歲寧說。
慕承遠的話又拐了個彎,“不過,還是身體要緊,別累著孩子,也別累著自己,做不完的活兒讓方涵給你做也行,大不了我多請她吃頓飯,打不贏的案子輸了也行,身體最重要,聽到沒?”
“聽到了聽到了。”程歲寧滿口答應,“我什么時候去報道啊?”
“明天上午十點。”慕承遠說:“帶上學位證復印件去人事處報道,然后直接去找方涵。”
“哦。”
慕承遠又碎碎念似地交代了她一些事,這才把電話掛斷。
程歲寧看著手機屏幕愣怔了兩秒,爾后戳開微信在路童辛語的小群里發了n多轉圈圈的表情包,直接刷了屏。
我要去金科律所啦!
@路童,跟你們律所一棟樓!
以后中午叫我一起吃飯!
臨近中午,她高興地拿著飯卡去華師找辛勤加班的園丁慕老師一起吃飯。
天氣很好,中午的陽光曬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她輕車熟路去了歷史系的樓,敲響了慕老師的辦公室。
“慕老師,中午啦,一起吃飯唄。”
慕曦這才從電腦中抬起頭來,把寫到一半的論文保存關掉,起身挽著程歲寧往外走,在路上,程歲寧跟慕老師說了明天要去工作的事情,語間的興奮之情難掩。
慕曦也由衷為她高興。
兩人走到一樓,程歲寧忽然問:“媽,
你聽到什么聲音沒?”
星期天的教學樓格外空曠,慕曦仔細聽了聽,指著樓梯口角落說:“好像是從那傳來的。”
程歲寧點頭。
兩人一起走過去,只見一個女生蹲在地上小聲地哭。
程歲寧看著眼熟,試探地喊了聲:“柔柔?”
快要哭到缺氧的曾嘉柔緩慢抬起頭來,整張臉都很紅,右臉還有一道一道的棱,是衛衣袖子蹭上去的。
她看見是程歲寧,哇的一聲就哭了,“表嫂……嗚嗚嗚”
程歲寧一臉懵,“你怎么了?”
“我……”曾嘉柔抽噎,“嗚嗚嗚。我失戀了。”
她說著朝程歲寧走過來,身子有些晃。
慕曦下意識保護程歲寧,怕她被撞到。
而曾嘉柔盯著程歲寧寬松的衣服,還有慕曦擋在程歲寧肚子前的那只手,忽然定在原地,她抹了把眼淚,上上下下打量程歲寧。
尤其是她的肚子。
程歲寧今天穿了條以前的褲子,稍微有些緊了,上身是寬松的休閑裝,從側邊其實是能看出來她的小腹略有些鼓。
曾嘉柔吸了吸鼻子,一臉震驚道:“表嫂,你懷孕了?”
“沒有。”
“嗯。”
前者是慕曦。
后者是程歲寧。
曾嘉柔盯著程歲寧,嘴巴張得能塞下一顆雞蛋。
她磕磕絆絆道:“我……我要當姑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