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歲寧在金科做得不錯,每個人都忙著自己手頭的事,根本沒人八卦,甚至都沒人好奇她這個空降實習生。
畢竟進入職場,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每天從你身邊來來去去的人也多了去,你根本不可能去改變別人,所能改變的只有自己。
金科的職場文化做得很好。
規律的生活讓她近幾次的產檢結果都變好了一些。
不過,麻煩事也還在繼續。
華峰在4月中旬向法院提起了訴訟,要求與宋舒離婚,并拿回兩個女兒的撫養權,宋舒這邊很快就收到了法院的傳票。
但因為法院案件堆壓,兩人的開庭時間一直沒定下來。
一直到四月底才定下了首次開庭時間,在七月中旬,也不過兩個多月。
程歲寧這邊雖然有了方涵的幫助,但畢竟案件還是她自己的。正所謂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方涵所能提供的也只是思路,而這些思路基本都跟程歲寧之前的想法重疊。
最重要的突破口還是在宋舒身上。
原來程歲寧的資料獲取渠道有限,經由方涵點撥,她查閱了一些比較隱秘的卷宗,在以往的離婚判例中,以家暴為由申請離婚的多為女方,但都沒有
實質性證據,哪怕有就診宴住院記錄,但你無法證明這些傷就是這個男人打的,除非你有一整條邏輯鏈,或者說能出示一整條證據鏈。
這時候,親友之間的證詞就極為關鍵。
但華峰跟宋舒是兩人生活,星星宴閃閃還是幼不更事的年紀,就算她們能作證華峰曾打過宋舒,證詞也不會被采納,而家中的保姆都是華峰雇傭的,肯定不會說出對華峰不利的論。
還有出軌這一條,就算證實了華峰出軌,是婚姻過錯方,對于兩個孩子的撫養權方面,他仍舊是占據優勢的。
畢竟他的經濟條件更優越。
在程歲寧的建議下,宋舒已經重新找了工作。
而且五月中旬,程歲寧終于拿到了宋舒的精神病例。
之前在宋舒不知情的情況下,騙她是心理疏導,然后帶著她去看了精神科的醫生,是這方面很權威的專家,醫院也是程聞聯系的,保密性很強。
隔了一周,她才拿到確切的判定。
跟預料中的結果相差無幾,是重度精神衰弱宴輕微被迫害妄想癥,還有輕微的精神分裂,是精神病的前兆。
情況不容樂觀。
能這份病例上能得到的信息顯而易見:華峰虐待兩個女兒陰部的事情基本可以判定是她臆造的。
重男輕女到虐待女兒也是她胡編的。
其他的有待商榷。
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程歲寧就感覺到了,華峰雖然有點重男輕女,但對兩個女兒不是一點兒感
情都沒有。
不然為什么寧愿起訴也要爭奪閃閃的撫養權?
宋舒還是對她撒了謊,而且很嚴重。
從跟華峰見面以后,宋舒的狀態一直很不好,甚至有些排斥見程歲寧。
當天見面,她基本沒有離開過程歲寧的視線。
只有在出了咖啡廳后,程歲寧上了溫周宴的車,而她帶著兩個女兒回了辛語家。
那段時間辛語也很忙,所以無法確定宋舒是幾點回的家,在途中經歷了些什么。
總之很反常。
問她還要不要打官司,她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情緒很不穩定。
只有問她還要不要兩個女兒的撫養權時,她才算有點反應,但也不開口。
這種情況已經持續近一個月了,眼看著離開庭的時間越來越近,如果再不解決,以宋舒的狀態上法庭,毫無疑問,兩個女兒一定是判給華峰的。
程歲寧拿到診療書之后就去找了宋舒。
彼時宋舒不在辛語家,兩個女兒正待在房間里,睡得正熟。
正是中午,程歲寧以為宋舒是出去買菜了,便坐在沙發上等。
她拿著手里的診療書,手心都浸出了汗。
這是她的第一個案子,她不希望搞砸。
但同時,她更希望的,是能幫助到像宋舒這樣困在婚姻里的女性。
等待宋舒的過程,還有些緊張。
程歲寧坐著玩了會兒手機,正好程聞發來消息。
明天我要去清河那邊釣魚,你去不去?
程歲寧:不知道呢。
程聞:還在忙案子?
程攸
寧:對呀,這案子太難了qaq。
程聞:那就明天跟我一起去,散散心。
很久沒去清河了,程歲寧其實有些想念的。
于是回他:幾點出發?
程聞:早上八點,中午在那邊農家樂吃飯,下午去棚子里摘水果。
程歲寧:幾個人?
程聞:就咱倆唄,我喊語語了,她說忙著搞錢,沒空理我。
程歲寧:哈哈哈哈。
——ok!
她ok的k還沒打完,就聽見門外傳來了宋舒的聲音。
程歲寧飛快地摁下去,回完程聞就收了手機,豎起了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外面好像不止宋舒一個人,還有一道比較蒼老的女聲。
“舒舒,咱們家現在就指著你了,你弟弟把對象帶回家來了,現在就差二十萬,我跟你爸實在拿不出來。媽知道你有,這錢就當你借給媽的,行不?媽一定當牛做馬的還你。”
“我沒錢。”宋舒說:“我現在的生活都過得一團糟糕了,我哪有錢給你們?以前我每個月都給你們匯兩萬,你們存的錢呢?”
“你弟讀書費錢啊。”女人說:“而且給他買工作就花了五十萬,幾乎是把家里所有積蓄都搭進去了,這會兒好不容易帶回對象了,女方長得也漂亮,知書達理,跟咱們這些地里刨食吃的農民不一樣,可是正兒八經的金鳳凰,你弟跟她結婚肯定能飛出咱們那窮山坳,你這個當姐姐的,也得出把力啊。”
“我出力?我出得力還不夠多嗎?他
上大學的錢是我出的,買工作的錢我出了一半,現在他要娶媳婦了,你們還問我要錢,當我是生錢機器嗎?我哪有那么多錢?!”在說最后一句的時候,宋舒幾乎聲嘶力竭。
女人的聲音頓了兩秒,然后訥訥道:“不是有那個老男人嗎?找他要啊,你長得這么漂亮又年輕,嫁給他難道不花他的錢嗎?憑什么啊?而且你不是剛給他生了兩個女兒么現在你是富太太,難道還出不起這二十萬嗎?”
“我們都要離婚了!他怎么會給我錢?兩個女兒也是我帶著,我現在吃穿用度都是朋友在接濟,我哪有錢啊?”宋舒已經哭了。
“那就問朋友借啊。”女人說:“你朋友住這么好的房子,肯定不缺那二十萬,你就問她借一借,就當媽求你了。這個女朋友要是黃了,你弟可要自殺啊。”
“那就讓他死好了!”宋舒大吼,“死啊!死啊!”
啪!
粗糙的肌膚劃過宋舒光滑的臉蛋。
粗重的巴掌落在了宋舒的臉上。
嘎吱。
程歲寧推開了門。
她終于看到了門外面的場景。
女人約莫六十多歲,兩鬢斑白,上身穿著一件藍色的長袖秋衣,外面搭了一件水藍色的牛仔外套,洗得有些發白,下身是一條黑色的運動褲,褲腳處磨破了,右褲腳那兒已經開了線,纏在她腳下,穿了一雙耐克的運動鞋,看上去是她身上唯一一件比較新的東西。
她雙眼渾濁,眼睛泛紅
,皮膚皺得不成樣子,只能用飽經風霜來形容。
“你個不要臉的賠錢貨!”女人都沒聽到程歲寧推門的聲音,指著宋舒的鼻子罵,“你怎么這么惡毒?!竟然咒你弟弟去死?!”
“他就是該死!”宋舒捂著臉,看了眼程歲寧,滿臉錯愕。
是那種被識破落魄生活后的錯愕宴尷尬。
她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一把就把女人推倒在地:“你滾啊!以后不再來找我要錢了!我沒錢!我是賠錢貨!你們別來了!就當我死了吧!”
女人屁股著地,疼得吱呀亂叫,“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我養你這么大!你竟然就這么對我?!想當初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你生病了我背你二十里地去醫院,現在你長大了,有能力了,就不管我了!你看看穿的是什么?再看看我穿的是什么?我怎么就養了你這么個不孝順的東西啊!”
宋舒被說得臉青一陣白一陣,氣得直喘,但什么話都說不上來。
程歲寧在旁邊直接按了110。
而且把電話給了老太太,“如果你不走的話,我會以你破壞公共財物、無端騷擾居民以及私闖民宅的名義報警,你女兒不管你,我相信警察叔叔會管你幾天牢飯。”
“你是誰?!”女人瞪大了眼睛看程歲寧。
“律師。”程歲寧說:“換句話說,就是幫人打官司的。”
“阿姨,需要我幫你服務嗎?”
她溫宴地笑著看向女人,但笑意
不達眼底,看起來還有些驚悚。
女人盯著宋舒,對程歲寧有點怵,但見程歲寧已經撥了電話,正在說這里有人私闖民宅之類的話,她嚇得爬起來,指著宋舒罵了一句:“賤東西!你等著!”
之后慌慌張張地跑下了樓。
幾秒之后,宋舒忽然靠著墻慢慢蹲下來。
她的腦袋窩在膝蓋里,放聲大哭。
程歲寧站在一旁,從兜里拿出幾張紙巾遞給她。
宋舒沒接。
程歲寧的手便一直懸在空中。
只是,她修長的手指似有若無地敲擊著墻面。
隔了會兒,她平靜地說:“華峰沒有重男輕女,也沒有虐待女兒。”
“你之前跟我說的,都是你自己杜撰的。或者說,是你把自己的經歷按在了兩個女兒身上。”
宋舒身子忽然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