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周宴站在瓷白色的石欄邊,身形頎長,孤身而立。
他望著水面在發呆。
風吹亂了他的發梢,他安靜地像是一副水墨畫。
遺世而獨立。
在那一刻,她覺得他很孤獨。
比多年前見的時候,更加孤獨。
程歲寧的心,不受控制地跳了下。
是出自于生理反應。
她至死相信一眼就心動。
但中途也要學會拐彎宴放棄。
程歲寧甚至沒去想,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只是下意識地轉過身,走向宴她相反的方向。
可沒走幾步,她就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不疾不徐、不
緊不慢,跟她隔著適當距離。
他沒有上前打擾她,以及跟她搭訕。
但他也確實打擾到了她。
程歲寧忽然頓住腳步。
溫周宴也頓住。
程歲寧回過頭,溫周宴的目光直勾勾地望過來。
那雙眼睛沒有半分神采。
初見那一眼,程歲寧竟莫名心悸。
溫周宴……好像病了。
她眉頭微蹙,“你跟著我做什么?”
“我。”許是很久沒說話,溫周宴的聲音有些晦澀,說話聲也被溫柔的晚風割裂,“送你,回去,”
程歲寧:“不用。”
溫周宴沒說話。
“我家離得很近。”程歲寧說:“我認識路。”
溫周宴繼續沉默。
他站在那兒,身姿挺拔,但他的眼睛卻不知在看向何處,他的手垂在身側,手指微微蜷縮了下。
渾身就表達著兩個字:頹、喪。
那種毫無生機的、不帶任何欲望的眼神,那種對這個世界厭煩厭倦的神情,程歲寧很熟悉。
她站在原地,忽然放緩了聲音朝溫周宴招手,“溫周宴。”
“嗯?”
“你來。”程歲寧說。
溫周宴先站在原地遲疑,他眉頭皺緊,右腳先邁了一步,但又縮回去。
“溫周宴。”程歲寧嘗試著把聲音放得更緩,“你過來吧。”
溫周宴抿了抿唇,他搖頭,“你走。我送你。”
他盡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但有點克制不住。
一切的變化似乎都是從程歲寧的家里出來之后,開車繞過華師,沒五分鐘,他的情緒忽然變得很down
。
心情也很頹,于是調轉方向來了公園。
在看到水波粼粼的湖面之后,他愈發沉寂,愈發憂郁。
他很想跳下去。
順著水波,無盡漂流。
但他沒有那么做,他只是看著。
程歲寧盯著他看,也沒再說話。
良久之后,她轉過身往前走,步伐比之前慢了一些,但也在十分鐘之后到達了華師。
沿街擺攤的小販放著大喇叭,麻辣燙燒烤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之中,程歲寧原本就打算好散步回來以后去吃麻辣燙。
但這會兒站在樓下,她又有些猶豫。
溫周宴始終站在十米遠處。
他神色清冷,雙眼無神,只是機械式地盯著她看。
程歲寧沒有問他,直接拐去了她常吃的那家麻辣燙店。
平常她很少吃這些高熱量的東西,對街邊小攤也不是很感興趣。
但極偶爾地,她會非常想吃。
今天正好是極偶爾的一天。
這家麻辣燙店類似關東煮,中間沸騰的鍋里放進串好的食物,香味彌散在空氣之中,人們邊聊邊吃,好不熱鬧。
這家店日常人多,這會兒幾乎已經坐滿了23的位置。
這場景是極具煙火氣的。
程歲寧找了個位置坐下,問服務員要了小料,爾后看向仍舊站在門口躑躅的溫周宴。
他緊抿著唇,仍舊盯著程歲寧的方向看。
來來往往的人從他身側路過,他仍巋然不動。
程歲寧拿出手機,給他發消息。
你吃么?
溫周宴看了眼,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幾下,但
一直沒回過來。
有兩個女孩要坐在她對面,程歲寧摁了摁額頭,“抱歉,這里有人。”
女孩另外找了別的位置。
隔了兩秒,她又發:不吃就走。
看著礙眼。
溫周宴:……
最終他還是走了過來,坐在程歲寧的對面。
印象中溫周宴很少吃這類食物,連程歲寧很喜歡的火鍋他都不怎么愛。
但他有一個優點,不挑食。
即便是不喜歡,也會吃。
他陪著程歲寧吃過幾次火鍋,很多次還沒怎么吃,他已經撂了筷子。
有時會忙著回消息,有時會幫程歲寧放菜、夾菜。
他是很有教養的一個人,出去吃飯,他一定是負責開車、買單的人。
但這種教養,放在婚姻之中有時會顯得微不足道。
程歲寧低斂著眉眼,慢吞吞地吃著面前的食物。
這家店的味道是出了名的好。
但今晚,程歲寧頗有些食之無味。
吃到一半,程歲寧忽然溫聲開口,“你跟喬夏……”
“沒關系。”溫周宴立馬道:“只是個意外。”
“沒有。”程歲寧看著他,一字一頓道:“我的意思是,你跟喬夏在一起的話,我不介意。”
“我也不會讓孩子介意,你不需要為了我跟孩子放棄你自己的幸福。”
“我們的人生不會跟你捆綁在一起。你想跟誰結婚就跟誰,當然了,跟喬夏結婚,你的生活壓力會相對小一些,畢竟能夠得到家長的祝福。”
店里人聲鼎沸,鍋中湯底不斷沸騰著,濃
濃的白煙蒸騰而上。
溫周宴的筷子忽然落在桌上,他直勾勾地盯著程歲寧看。
透著朦朧霧氣,程歲寧看到他的眼尾泛了紅。
溫周宴嘴巴微動,想要說些什么,但最后又把所有的話都收了回去。
他只是盯著程歲寧看。
“沒必要。”程歲寧說:“如果你在這個環境里感到痛苦,那就試著脫離這個環境,一直做個有責任感、有教養的好人,會很累的。”
“把自己逼到絕境之后,你的人生會一直好不起來。”
她聲音溫宴,雖然是在嘈雜的環境之中,但她的每一個字都可以準確無誤地傳達到溫周宴的耳朵里。
她說:“你可以考慮跟她結婚。”
她說:“我跟孩子都不會介意。”
溫周宴的眼里忽然又酸又澀,說不上來是一種什么感受。
他艱難晦澀地開口,“我是個東西嗎?程歲寧。”
喊她的名字時,溫周宴都卡頓了一下,他的手搭在微熱的桌上,手指不斷蜷縮著。
程歲寧看著他,只是搖頭,“如果對現在的生活感到痛苦,那就換一種生活。”
“我只是不想讓我跟孩子捆綁住你,這不是我本意。”
這話落在溫周宴耳朵里就變成了:以后少來看我跟孩子。
“程歲寧。”溫周宴的嗓子眼發堵,說話都帶著不可狀的悲傷,“我不是個物件,你不想要就把我推出去。”
他站起來往外走去。
在走到門口時,他忽然回頭。
他望向程歲寧的眼神復雜
,最終什么都沒說。
孤零零的背影融于喧鬧的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