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溫周宴反常啊。”辛語低聲跟路童嘀咕,“你覺不覺得他像換了個人似的?原來不是高冷霸道總裁嗎?怎么這會兒走起了憂郁王子路線?”
路童無奈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我聽說他這半年好像就上過三次庭。”
“什么意思?”辛語問。
“原來溫周宴是個工作狂魔,他一年起碼要上七十多次法庭,反正一案接一案,但今年后半年,工作量陡減。我們律所都猜他是因為輸了那次官司之后一蹶不振了。”
辛語:“難道不是嗎?”
路童翻了個白眼,“你看他那樣兒分明是把精力落在寧寧跟孩子身上了啊。”
辛語:“……世界第八大奇跡誕生了。”
程聞上了電梯仍在想溫周宴剛才的表情。
很寡淡,甚至可以說無欲無求。
不過一周沒見,他是肉眼可見的消瘦,整個人就像被吸干了精氣神兒似的,略顯木訥呆滯,程聞總覺得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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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溫暖的陽光從干凈的玻璃窗上投射進來,斑駁光影落在
程歲寧的臉上。
她閉上眼睛小憩。
溫周宴進來后,輕輕關上了門,隔絕了外面的喧囂。
他躡手躡腳地進來坐在床邊,百無聊賴,于是開始發呆。
他直勾勾盯著程歲寧的臉看。
以前也曾仔細看過,但這會兒似乎覺得比以前還要好看幾分。
程歲寧的睫毛特別長,但是不算翹,陽光灑落下來正好把陰影悉數投落在眼瞼之下,她的眉毛顏色有些淡,頭發也不算多,生完孩子之后,她出了很多汗,這會兒頭發都黏膩在頭皮上,看著不修邊幅。
但這就是最真實的程歲寧。
她沒有化妝,從臉色到唇色都有些白,右臉頰挨近鼻頭的地方還起了個紅色的小痘痘,但其余地方的肌膚皆都透白。
她睡的并不安穩,似乎是夢到了不好的事情。
溫周宴輕輕抬手,隔著被子拍在她的手背上,像是敲催眠曲的節奏一樣,輕輕拍打,直到她的眉頭舒緩。
房間里陽光正好。
溫周宴忽然勾唇笑了。
很突兀地,他笑,眼里有光。
那一刻,他好像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如此平宴、溫暖,是他理想中的生活模式。
程歲寧恬靜地睡著了。
他在看著她發呆。
病房里靜悄悄的,只有他刻意放輕的呼吸聲。
溫周宴的手指將程歲寧亂了的頭發別到耳后,然后將她的被子往下掖了掖。
畫面在此刻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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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歲寧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傍晚。
她這一覺睡的昏昏沉沉,還有些熱,外面氣
溫高,她蓋得被子又厚,身上出了很多汗,黏在身上特不舒服,但偏偏不讓產婦洗澡。
慕老師說,起碼得隔兩天,等去了月子中心后再洗頭發洗澡。
不然容易落下病根。
坐月子向來是個很神秘又很玄學的事情。
吃得不能太油膩,容易落下病根。
不能洗頭發洗澡,容易落下病根。
不能受涼吹風,容易落下病根。
不能太熱,容易落下病根。
反正一切都要把握正好的那個度,不然都容易落下病根。
程歲寧在生產之前就聽慕老師給“科普”過一次,這會兒覺著頭發黏膩膩的,渾身難受,都不敢伸手摸自己的頭,特想去洗澡洗頭發,但她只能睜開眼絕望著。
因為——
溫周宴摁著她的肩膀,義正辭,“不能洗。”
“我就洗個頭發。”程歲寧說:“水溫高一點,沒事的。”
溫周宴不說話,只是搖頭。
程歲寧:“……”
“洗個頭發也沒事。”程歲寧說:“不然我這樣就睡不著了。”
溫周宴:“你剛睡了一天,睡不著是正常的。”
程歲寧:“……”
兩人大眼瞪大眼,病房里的戰爭一觸即發。
程歲寧無奈扶額,“你管得真的很寬。”
“慕老師說過不能洗。”溫周宴的聲音放得溫宴,但仍舊讓程歲寧很暴躁,她這會兒就想洗頭發,本來只有一點想,但溫周宴一攔,她就變成了超級無敵想。
程歲寧也說不上來是一種什么心態,可能是產后叛
逆?
但溫周宴寸步不讓。
“我要洗。”程歲寧說。
溫周宴:“不能洗。”
“頭發癢的人是我不是你。”程歲寧很氣,“你當然無所謂。”
溫周宴:“……”
“你別氣。”溫周宴說:“慕老師說坐月子不能生氣。”
程歲寧:“……”
啊啊啊,更氣了。
程歲寧干脆坐起來,被子一掀打算下床,但溫周宴又拽住她,“不能洗。”
“我就洗。”程歲寧說得篤定。
溫周宴:“……”
“你攔我我就氣。”程歲寧說:“不攔我我就簡單洗個頭發,反正都是對身體不好,你看著辦吧。”
溫周宴:“……”
程歲寧:“以前也沒見你這么聽慕老師的話啊。”
溫周宴:“……”
“你等等。”溫周宴把她的腿掰到床上,給她又蓋上被子。
程歲寧生氣,“你干嘛?”
溫周宴:“幫你想辦法洗頭發。”
于是,幾分鐘后,溫周宴從衛生間端來了一盆熱水,還拿了洗發膏,他拎了把比床低一些的椅子放在床邊,然后把熱水放上去。
伸手試了試水溫。
程歲寧看著他一系列操作,陷入了迷惑。
“你要干嘛?”程歲寧問。
溫周宴面無表情,“你不是要洗頭發?”
程歲寧:“……所以呢?”
“我幫你洗。”溫周宴把試過水溫的手拿出來,毛巾搭在肩膀上,像極了理發店的洗頭小哥,他白襯衫的袖子挽起,眼睛看向程歲寧,“這樣應該沒事。”
溫周宴已經把病房里
的空調開了,這會兒熱得像蒸籠。
程歲寧對他的行為只能用四個字來表示:烏雞鲅魚。
她生氣,“我要自己洗。”
溫周宴:“要不別洗,要不我幫你洗。”
程歲寧:“……”
“腿長在我身上。”程歲寧說:“你管我?”
溫周宴:“我會告訴慕老師的。”
程歲寧:“……”
如果這事兒告訴慕老師,那她這一個月就要跟慕老師朝夕相對了。
仔細想想,還不如跟溫周宴。
起碼溫周宴的存在感低。
起初程歲寧是不適應溫周宴的,但他待了一周后,程歲寧覺著溫周宴陪床的唯一好處就是:話少、方便。
他會只幫你做事,但從來不說話。
原來她可真是討厭極了他總不說話這點,這會兒竟覺得這簡直是大優點。
因為她不需要他再多說話了,不期待跟他有交流了。
“干啥啥不行。”程歲寧氣極,“告狀第一名。”
即便如此,她還是妥協了。
她橫躺在床上,溫周宴幫她固定好位置,她的腦袋一直被托在溫周宴的掌心里。
“你不要把我的頭扔到盆里。”程歲寧警告道。
溫周宴:“……知道了。”
這是第一次,溫周宴幫程歲寧洗頭發。
程歲寧沒有任何喜悅,只覺得膽戰心驚。
而且,他手法并不嫻熟,時不時就會揪到程歲寧的頭發。
程歲寧的發量本就不算多,平常還得靠墊發根來凸顯自己的頭發。
這會兒生完孩子,正是脆弱的時候。
她一根頭發
都!不!想!掉!
“小心點。”程歲寧說:“你揪到我發根了。”
程歲寧有點小暴躁,“別扯。別拉。”
“哎呦。”程歲寧實在忍無可忍,“我自己來吧。”
怕溫周宴又說什么,她還在末尾加了句,“行嗎?”
溫周宴:“……”
他的手心里確實有兩三根頭發,但好像也沒有程歲寧說得那么夸張。
于是他向程歲寧保證,“我會慢點。”
程歲寧:“……”
沒什么好說的,就是絕望。
不過,她平躺著,溫周宴彎著腰,正好能倒過來看到他的臉。
她已經很久沒仔細看過溫周宴的臉了。
記得以前失眠的時候,兩個人躺在同一張床上,她總會小心翼翼地側過身子,借著外面的微弱光線看溫周宴的側臉。
他左邊靠近耳朵的地方有一顆小痣。
他的鼻梁很高。
他的嘴巴在睡著時會微微張開一些。
他們共同生活了三年,她幾乎知道他所有的小特質,小習慣。
她是將自己藏在黑暗里的,只默默關注的。
如今,她這樣再看溫周宴也還是會有絲絲心動,他認真的表情永遠都是迷人的。
但她不再是悄悄的,偷偷摸摸的看他。
她的目光可以直視他的眼睛,可以直視他的臉,因為不再把自己放在那個卑微的位置,她所有的勇敢都有跡可循。
“好看么?”溫周宴總算是給她洗完了頭發,見她目光發征,難得調侃。
程歲寧在毛巾包在她頭發那一刻就立馬坐了
起來,腰無比軟,她擦著頭發,聳了聳肩,“一般。”
程歲寧在生產以前可以剪了頭發,所以這會兒她的頭發剛能及肩。
再加上她發量少,所以頭發干得很快。
總算是不再那么黏膩,她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于是,她喊溫周宴,“漫漫呢?我想看看。”
溫周宴忽然一怔,“漫漫,是誰?”
程歲寧:“……”
忘記了。
今天起名的時候,溫周宴不在。
于是程歲寧簡意賅地給他解釋了一遍,末了還總結道:“就是這樣。”
溫周宴:“……”
行吧。
漫漫就漫漫,也很好聽。
溫周宴說:“他應該還睡著,我讓護士抱過來吧。”
程歲寧點頭。
五分鐘后,護士抱著睡得正熟的漫漫走了進來,然后告訴程歲寧該怎么抱孩子。
七斤六兩,聽起來挺重,但抱在懷里的時候只有小小一團,甚至,他的臉還沒有程歲寧的手心大。
但——
程歲寧皺著眉看了看溫周宴,又看了看漫漫。
她忽然嘆了口氣,“我有這么丑么?”
溫周宴:“……”
“他長得……”程歲寧頓了下,“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