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農歷七月,
一場雨比一場雨冷。
程歲寧今天出來的時候仍舊是平常上班那一套,比較寬松的休閑西裝,
倒是長衣長褲,
但風迎面吹過來的時候,就感覺從四面八方吹來,穿過衣服浸入骨髓。
她一出門就打了個冷顫,
就在看到溫周宴的那一秒。
溫周宴把傘往她那邊傾斜了一些,
遮擋另一個方向的風。
程歲寧卻往前走了一步,被風吹到傾斜的雨絲有一些灑落在她的肩頭,
滴在她的淺色西裝上,
跟其他地方的布料有了色差。
“程歲寧。”溫周宴喊她:“我送你過去吧。”
程歲寧盯著他看,
抿唇皺眉,
“昨天我說得不夠清楚嗎?”
她的語氣算不得好,
配上這初秋寒涼的風更顯涼薄。
“清楚。”溫周宴說。
程歲寧:“那你今天……”
“我路過。”溫周宴怕她再說什么傷人的話,
匆匆開口道:“看你沒傘,所以送你五十米。”
程歲寧:“……”
良久。
她輕描淡寫地問:“天合倒閉了嗎?”
溫周宴:“……”
“沒有。”溫周宴說:“我之前在樓上跟高律師談業務來著。”
“那你談就談,說謊?”程歲寧眉頭皺得愈發緊。
溫周宴:“我不是……我……”
他停頓了很久也沒說出怕你嫌我煩那幾個字。
最終放棄,
直接轉移了話題,
“我送你過去。”
“不用。”程歲寧說:“就五十米,
我能走。”
溫周宴:
“我也沒說抱你。”
程歲寧:“……”
溫周宴這才意識到這話像在懟人,
解釋道:“我知道你能走,
但現在下雨,
我撐傘把你送過去,
你淋了雨會生病的。”
“哦。”程歲寧說著就往雨里走,“謝謝你的好意,我不需要。”
她腳剛邁了兩步,
忽然感覺重心一歪,
她整個人都往后倒去。
——是被溫周宴拽的。
她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甚至還驚呼了一聲,爆了句粗口,“我去。”
但話音剛落,她就落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當中。
所有的雨也都被隔絕在外。
帶著些許冰涼的手指觸過她的肌膚,她的手心中被塞了一把傘進來。
溫周宴將她扶起來,等她站穩之后,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雨里。
程歲寧愣怔在原地。
她撐著那把傘望向他的背影。
大雨很快濕透了他的衣服,溫周宴的腳步極快,甚至是帶有逃避性的。
程歲寧想到一個詞:中二。
他像極了中二的青春期少年在鬧脾氣。
“喂。”程歲寧喊他,“溫周宴,你做什么?”
“早點回家。”溫周宴的聲音隔著雨幕傳過來,答非所問。
猶疑了兩秒,程歲寧小跑了幾步進入雨中。
風有些大,吹得傘都有些拿不穩。
她跑過去將傘遮住溫周宴的半邊肩膀,“別走了。”
溫周宴停下,卻沒說話。
“你在做什么?”程歲寧問。
溫周宴:“……”
“耍酷嗎?”程歲寧又問。
溫周宴仍舊沉默。
他
沉默地站在程歲寧的對面,目光直視著程歲寧。
挺拔的身子有一半留在雨里,而程歲寧要將傘舉得很高才能讓他也進入“安全范圍”。
“是自我感動嗎?”程歲寧又問。
溫周宴終于開口,順勢將傘接了過來,“不是。”
他沒想耍酷,沒想自我感動。
他只是看到下雨,單純地在樓下等程歲寧而已。
原來他一點兒都不喜歡雨天,但自從想起了那一段初遇。
他竟也覺得雨天別有一番浪漫。
但程歲寧的態度,那種對他棄之如履的態度,他不想面對。
甚至不想聽程歲寧說話。
但又期待著程歲寧能跟他說話,哪怕一句也好。
“那你在做什么?”程歲寧語氣嚴肅,“需要我提醒你嗎?我們已經……”
“離婚了。”溫周宴打斷她的話,“我知道,你說過了。離婚是我提的,是我先丟下你的,是我讓你在那段婚姻里感覺到辛苦的,是我沒察覺到你愛我的,是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一時沖動推開你的。可是我后悔了。”
“我很后悔,所以我現在想追回你,我是錯了嗎?我連一個機會也不能得到嗎?為什么你每次都要這么狠狠地推開我?把過去一次次拿出來鞭笞我,我感覺我站在懸崖邊上,你一次次地推我下去。”
溫周宴的表情很平靜,他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朝程歲寧大喊,只是很平靜地說出來,“我過去不知道你愛我,你從來
沒說過。”
“現在你站在那里別動,我去愛你還不行嗎?為什么你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程歲寧,這對我公平嗎?”
說到最后,他聲音也有幾分哽咽。
“我對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后知后覺,我不知道你暗戀我,我不知道你寫過書,我不知道你跟我結婚是因為愛,所有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你從來不告訴我。我是你故事里的人,但我從來沒有資格進入你的世界。現在我想進去,我想學著愛你,但你一個縫隙都不留給我,這對我公平嗎?”
“成年人的世界,為什么要談公平呢?”程歲寧眼里又酸又澀,但卻溫宴地笑著,“我愛你的那11年,我從來沒問你要過公平啊。”
“因為我知道暗戀就是辛苦,我不說是因為我不敢,我膽小我怯懦,甚至……我活該。
“那會兒的你也一點縫隙都沒留給我啊,你還記得我問過你什么嗎?你說聰明人不談這些。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所以為什么只要你回頭我就要給你機會呢?是你推開我的,所以為什么只要你回來我就必須回去呢?我是你養的寵物嗎?溫周宴,你真的學會愛了嗎?”
“你想讓我給你機會。”程歲寧笑著推開他,轉身往自己車里走去,“你看看你自己,現在到底有多不自信。”
“沒有誰會去愛這個不自信也不懂愛的你。”程歲寧上了車,聲音也被隔絕在外。
溫周宴站在原地。
他的手緊握著傘柄,手背青筋暴起。
他的身前留下了足夠站一個人的空隙。
他的后背仍舊留在雨里,被大雨無情地打濕。
他站在這昏暗天氣之中,跟昏暗融為一體。
溫周宴的傘忽然落在地上,翻了幾個翻落入地上的積水灘中。
他的身體被傾盆大雨覆蓋,眼前一片模糊。
——我有當初是我活該,但現在你也活該。
——你看看你自己,現在有多不自信。
——沒有誰會去愛這個不自信也不懂愛的你。
程歲寧的話一次次在他耳際響起。
他閉上眼,腦海里一次次循環播放這幾句話。
他無法反駁,因為這是真的。
他現在真的不自信極了。
他想去學著愛一個人,可是從小沒有學過愛、得到愛的人該怎么去愛啊?
他怕過猶不及,又怕給得不夠。
他怕過分驚擾,又怕什么都沒做。
他原來不是這樣的啊。
在他所擅長的領域上,他是能所向披靡戰無不勝的。
但在這個陌生的領域,該有誰帶他呢?
大雨傾盆,他心亦如是。
他在雨中站了良久,爾后一步又一步,拖著腳步在往前走。
是下意識地、不自覺地往前走。
他也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只是想走。
或許走過去會好的吧。
他現在如此糟糕的生活,會好嗎?
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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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不是溫par?圖片.jpg
裴旭天收到金科老同學短信的時候,正跟同組的人開會交代正在做的這個案子分工,話說到一
半手機微震。
他也還是堅持著說完才拿起手機。
本想劃過去繼續開會,但戳開圖片眉頭便皺了起來。
“陳葉,你把會議記錄整理完發到群里。”裴旭天站起來收了手機,“今天的會先到這兒,散了吧。”
也沒交代什么原因,轉身離開了會議室。
但兩秒后——
“我去?這是溫par嗎?”一個女生戳著屏幕說:“不是吧?”
“我男神??”另一個女生湊過去看,“我去,他怎么了啊?怎么感覺丟了魂一樣。”
“這種在大雨中漫步的精神難道就是合伙人的魄力嗎?”一個男生嘖了聲,不知道是反諷還是真的羨慕,“看來我跟溫par還差一個大雨中的漫步。”
“吁~”會議室的女職員都毫不客氣地懟回去。
“你離下崗也就差一張紙的距離。”
“你跟溫par差的是大雨嗎?差的是漫步嗎?是臉。”
“對,是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擁有的臉。”
男生:“……”
“你們這幫女的真膚淺!”男生冷哼了聲,仍舊是調侃道:“溫par的錢難道不香嗎?溫par的性格不好嗎?你們就是在饞他身子。”
“錢是香,但有錢又有顏的豈不是更香?”
“錢還能掙,但臉這種東西可不是花錢就能整好的。”
男生:“……”
庸俗!
調侃過后,話題再次轉移到了那張圖上。
拍得是溫周宴的側面,他站在大雨之中,雙眼無神。
倒真像是失了智。
“我去
。”一個女生道:“我們大學的班級群里也有人發了這張圖。”
“還有我們的。”另一個女生說:“甚至有人專門艾特我,問我知不知道溫par怎么了?他們至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