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語眨巴眨巴眼睛看他,“怎么就應該?”
“那我喜歡一個人,我找她做我女朋友,我不就得對她好嗎?難道我找她是為了跟她吵架嗎?這樣的話我是不是就成了你們口中的渣男?”裴旭天真是氣不過,開始跟她掰扯這個問題,“你們女人是不是看男人不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我寵女朋友吧,你說我舔丨狗,我要是對女朋友冷漠點吧,你說我渣男。更別說出丨軌這種事情,放我身上,我就得是不可回收有害垃圾。這位朋友,我覺得你要是真的不喜歡男人,你就試著喜歡喜歡女人,實在不行還有第三性別,或者某些國家還有變性人,你找你喜歡的看,不要每天就盯著我們這些垃圾。”
辛語:“……”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裴旭天說這么多話。
而且這么長一串,他好像氣兒都不帶喘的,感情是真把他氣到了啊。
辛語一撩頭發,“你別著急生氣啊,咱倆不就是友好討論么?我咋感覺你再說下去,大耳光子就要扇我臉上了?”
“我敢?”裴旭天翻了個白眼,“命,我還是要的。”
他敢堅信他要是動辛語一下,
辛語能告他入室搶劫宴殺人未遂,反正依這姑娘的性格不把他搞死不罷休。
辛語心里頓時咯噔一下,她轉過臉繼續吃飯,忽然感嘆了聲,“裴旭天吶,我到底怎么嚇到你了?”
裴旭天:“……太強勢了。”
辛語:“行吧。”
關于這點她沒有意見。
不過針對裴旭天剛才說的,她還是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這一次是很認真的,甚至帶上了幾分嚴肅去說得自己觀點,“你對女朋友好是可以的,你寵她這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我沒有意見。但阮生日那天,程歲寧是受了委屈吧?而且這委屈肯定不小,不然她不會讓我們去中洲國際那兒接她,所以你寵女朋友歸寵,傷害其他人這就不好了吧?”
“第二,我不反對你們談戀愛寵著護著,這是應該的,但是沒有下限的寵愛就跟給了別人踩著你尸體上的機會,你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被別人把尸體給踩了,而且當你感受不到對方對你有同樣愛護之意的時候,你還這樣子沒有下限,那才是舔丨狗,所以大家都說舔丨狗舔到最后一無所有。”
“第三,其實我不討厭溫周宴,我只是因為心疼程歲寧。你,還有程歲寧,都是在為一個不喜歡你的人拼命付出,那個人不一定感激,所以最后受傷害的人肯定還是你們自己,如果對方喜歡你,那她肯定舍不得讓你這么卑微,讓你卑微到快感受不到男朋友的尊
嚴,甚至是做人的尊嚴的時候,那她是只把你當成工具人。”
辛語面無表情地說完,然后捧起酒杯喝了一口。
她不擅長說這些話,這會兒突然說是因為被裴旭天的話刺激到了。
很明顯,裴旭天聽完她這些話也愣怔了許久。
他的舌尖兒抵著左邊牙齒,良久之后才說:“但當你深陷其中的時候,你根本想不到這些問題。”
當他現在從那段感情里拔‖出來的時候,他也看出來自己其實太沒下限了。
因為那么多年的相處模式已經固定,在早幾年,尤其是剛談戀愛那會兒,阮跟現在不一樣,但后來慢慢地,阮就變了。
而他一直想著跟阮結婚,所以不知不覺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連他自己都說不上來是什么時候變的。
辛語聞也嘆氣,“所以這才是癥結所在。”
當你陷進去的時候,你覺得這個人千好萬好,所有勸你的人都是見不得你好。
就跟去拉斯維加斯賭場去賭博的人一樣,拼上所有身家賭一個不知道的結果,最后大多都一敗涂地、傾家蕩產。
其實當你心如死灰,從后往前看,自己都得罵自己一句傻逼。
比如,從前的她。
“你懂挺多啊。”裴旭天忽然笑,“趕緊吃飯吧,一會兒飯涼了。”
辛語:“哦。”
她坐在那兒再看節目,早已索然無味。
電視上正講著跟父母的故事。這期節目的主題就是“我跟爸媽有話說”,主題脫口秀
一般不好演出,因為你不確定這個話題是不是你的菜,你有沒有這方面的故事。
但上場的幾個脫口秀演員都是辛語比較喜歡的,說得觀點也各式各樣,而且穿插了很多或編或真的故事。
辛語低下頭扒拉飯,吃著也索然無味。
她干脆收拾了殘局扔到一邊。
裴旭天拿來的酒還不錯,味道很濃郁。
她不知不覺就喝了大半瓶進去,稍有困意。
裴旭天看電視很內斂,哪怕是很快樂的脫口秀節目,碰到全場爆點的時候他也只輕笑一下,然后揭過。
跟辛語的風格完全不一樣。
不過辛語這會兒心情不太好,看得時候都沒有拍案叫絕,也算收斂了許多。
兩人一邊喝酒一邊看電視,不知不覺也快把這個節目看完了。
裴旭天忽然問:“你最近都忙什么?經常不在家。”
辛語:“你找過我啊?”
“嗯。”裴旭天說:“前兩天想看你手好了沒。”
“這么關心我呢?”辛語震驚,“算我沒看錯人,裴律,好人!”
裴旭天翻了個白眼,他就是下班回來以后瞟一眼,然后順帶敲個門,沒人他就回家了。
畢竟算認識的朋友,她又看起來不太像個能生活自理的人,所以想著關心她一下。
但來了好幾次,都沒人。
“我沒忙啥。”辛語說:“一直在醫院呢。”
“醫院?”裴旭天問:“有人生病了?”
“是。”辛語也沒隱瞞,“我媽得了癌癥,所以這段時間都在陪
床。”
裴旭天沉默。
但他跟辛語不一樣,他會安慰人,所以他隔了會兒才溫聲問:“阿姨現在情況怎么樣?”
“還行吧。”辛語說:“昨晚剛做過手術,這會兒還沒醒,大概還能撐幾個月。”
“在哪住著?”
“人民醫院。”
沉默持續了幾分鐘,裴旭天說:“有去北城二院嗎?”
“問了。”辛語說:“病房已經滿了,這會兒花錢也進不去。”
“想去么?”
辛語瞟了他一眼,眼神里明晃晃寫著——你說得是廢話。
“我哥在那邊。”裴旭天說:“需要幫你安排一下么?”
辛語忽然愣怔。
確實有些犯難。
這件事她都沒麻煩程叔,現在要麻煩一個不算是特別熟的朋友兼鄰居。
裴旭天幫了這忙以后,她得怎么樣才能還回去?
好像從此以后就低人一等了。
她低下頭思考。
裴旭天見狀,及時補充了一句,“就當你那天幫我接電話的回報。”
辛語:“我接個電話就幾秒鐘的事兒,這……”
“這對我來說也就是舉手之勞。”
辛語:“……”
行吧,資本家了不起。
-
辛語沒能辦到的事對裴旭天來說就是舉手之勞。
他第二天就給聯系好了那邊的病房,而鑒于趙女士剛做完手術不適合立即轉院,所以拖了三天才辦理的轉院手續。
辛語帶著趙女士去轉院的時候,醫院里偶遇了裴旭天。
他感冒,有點低燒,到這邊來開點藥。
辛語看見他的時候,他已經
開完了藥,站在走廊跟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聊天,兩人都很高,長相五分像。
很容易就能看出來這應該是裴旭天之前說的哥哥。
辛語安頓好趙女士,在病房里等趙女士睡著以后才出來。
裴旭天一個人站在走廊里,看著像在等她。
她走過去打了聲招呼,“你哥呢?剛不還在這?”
“查房去了。”裴旭天說話有鼻音,“阿姨都安頓好了?”
“是。”辛語對他客氣了許多,“謝謝啊。”
“沒事。”裴旭天說:“你回家么?我打算走了。”
“我還得一會兒,估計要回也晚上了。”
辛語說完之后眉頭忽然皺起,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兒,“你感冒了?”
裴旭天點頭,然后把剛開好的藥袋子在她面前晃了一圈,“聽出來了?”
“鼻音這么重,就算傻子也聽出來了。”辛語說。
裴旭天:“哎,別這么罵自己。”
辛語:“……”
她伸腿踢了他一腳,力道不重,也沒給他褲子上沾上灰,就是一個很簡單的在表達親昵的動作。
踢完之后她自己都愣怔了一秒,她啥時候跟裴旭天關系這么好了?
裴旭天倒沒什么反應,大概在他心里,辛語就這性子。
“你這人不識好歹啊。”辛語睨了他一眼。
裴旭天只是笑,看上去面色蒼白。
辛語問他,“你不用住院觀察一下?我看你好像病得很嚴重。”
“還行吧。”裴旭天說:“就低燒,回去喝了藥就沒事。”
辛語看
他情況不是太好,仗著身高優勢,稍一踮腳就摸到了他額頭。
嘖,還挺燙。
她正要說話,手機就響了。
她隨意應答了幾聲,然后報了趙女士病房號,掛斷電話后她跟裴旭天說:“你等我一會兒,我開車把你送回去。”
裴旭天:“嗯?”
“你發燒。”辛語說:“就別逞強了吧。”
裴旭天上下掃了她一眼,覺得今天的辛語真有人性。
不容易啊。
他竟然能在辛語的身上發現人性這個東西。
于是他輕闔上眼,倚在墻邊,“我在這等你。”
“嗯。”辛語轉身離開,但片刻后又扭頭,不放心地叮囑他,“別亂跑啊。”
裴旭天笑:“我又不是小孩。”
-
辛語把照顧趙女士的任務交給了繼父,然后開車載裴旭天回家。
她開了裴旭天的車,而裴旭天坐在副駕,上車之后先觀察了一會兒她的開車技術,然后就被辛語轟趕,“你快閉眼睡覺,少質疑我!我老司機!駕齡九年了!”
裴旭天:“……”
他盯著辛語看,眼神就幾個字——真的嗎?我不信!
辛語從醫院的停車場駛出來,拐過一個路過,“你要是不信我先給你來個漂移?”
裴旭天:“……”
他閉上了眼。
并不想看見此等漂移。
辛語把裴旭天送回去,還體貼地給他燒了熱水,等他喝完藥就讓他回房間睡覺。
裴旭天問:“那你呢?”
“我在你家客廳待會兒?”辛語用了疑問句,但又立馬補充
道:“或者回我家也行,你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裴旭天沉默,他覺得這樣的辛語很不對勁兒。
能看得出來這姑娘因為他幫了忙,所以這會在委曲求全。要是擱之前,她肯定會大喇喇地說我在你家客廳待著,這會兒竟然在后邊加了一個選項。
他心里忽然挺不是滋味的。
就好像一個人莫名其妙因為他做的一件事改變了自己的性格。
但他的本意不是這樣。
“你隨意。”裴旭天想了會兒才說:“怎么舒服怎么來吧,你可以看電視。”
辛語:“會吵到你。”
裴旭天:“……”
他沒再說什么,關了門回到房間休息。
而辛語一個人待在他家客廳,先百無聊賴地刷了會手機,又刷到一條朋友圈,是她僅剩不多的還留著微信的高中同學,對方發了一張聊天截圖,配得文案是:想不到我見證了一對情侶十年分分合合,最后他們終于要修成正果了。
這個高中同學嚴格來說不是她的同班同學,因為她高中跟趙女士轉過一次地方,也順帶轉了個學,高三的時候才重新回到北城。
所以這個同學是她高一的同學,而她高三回來那會兒跟聞哥重新一個班。
但這個同學分文理科的時候跟那兩個人同班。
一個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辛語的心忽然緊了下。
她硬著頭皮戳開那張大圖,然后就看到了那條消息。
這么多年,他倆都沒換過微信頭像,所以一眼就能認
出來。
更何況,截圖上面還有他的名字——宋習清。
他在群里發:同學們,下個月20日是我跟嘉嘉的婚禮,在福來大酒店舉行,大家在北城的都可以來啊。
在一片恭喜中夾雜著幾句起哄,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喜慶。
辛語的心在瞬間窒息。
是那種不由自主的、想瘋狂摔東西的窒息。
她許久都沒動作。
畫面仿佛在那一刻被定格。
直到手機微震,她的那個同學給她發了條消息。
語語,許嘉讓我問問你去不去他們的婚禮?
你別生氣!我就是幫忙遞給話,她本來找我要你微信的,我沒給。
你也別刪我!我錯了!朋友圈已經刪掉了qaq
一連發了三條,賣萌打滾。
辛語吸了吸鼻子,屏幕上忽然就多了滴水。
她纖長的手指揩掉屏幕上的那滴水,給對方回:不去。
最近挺忙的。
同學:哦哦,那我去幫你回絕她。
辛語:嗯。
她把手機弄成靜音,然后翻過屏幕放在沙發上,沒再看消息。
她并不是很想知道這些東西。
辛語坐在那兒發呆,忽然想到以前路童評價她的一句話,對感情這件事,簡直是人間清醒。
其實哪有什么人間清醒,不過是自己經歷的疼痛要多一些,所以提前逼著自己長大了。
她以前不討厭男人。
也渴望愛情。
但一切在遇到宋習清之后,都變了。
這個男人給過她最渴望的愛宴溫柔,但后來又拿刀
一次次將她的心凌遲。
所以才會讓她時隔九年,提到這個名字仍舊心痛到窒息。
辛語拎了個抱枕,躺在沙發上閉上眼睛。
她腦子里都是那個夏天,十七歲的男孩兒笑著親吻她的眼睛,說:“你的眼睛真漂亮,比天上的星星還亮。”
那夜的風很溫柔,男孩也很溫柔。
-
辛語忘了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反正她醒來的時候已經傍晚。
從裴旭天家的窗戶望出去,遠方的天空透著生生不息的希望,漂亮到隨手一拍就是完美的壁畫。
但這壁畫里還帶著個人。
裴旭天身形頎長,站在窗戶旁,似在欣賞傍晚美景。
從某個角度看過去,他竟跟辛語剛剛夢里出現過的那個十七歲的男孩兒莫名像。
一樣高,一樣瘦,甚至連站著的姿勢都雷同。
辛語竟鬼使神差地喊了聲,“宋習清?”
這個名字太久沒從她的嘴里出現,她喊完之后便瞬間清醒。
嗓子眼里像是被什么燒過一樣,火辣辣地疼。
而察覺到屋內動靜的裴旭天回過頭,大抵是為了賞景,他還戴了一幅金絲邊兒眼鏡,這會兒看上去文質彬彬,他眉頭微皺,“在喊誰?”
辛語緘默不。
她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順手拿起手機解開屏,那個同學沒再發消息來,但朋友圈里不止一個人發了宋習清宴許嘉多年戀愛長跑修成正果的事情。
辛語的心此刻變得麻木。
但事情畢竟過去了這么多年,她調整狀態
也很快,站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腿,毫不在意地說:“沒誰。”
“你病好了?”她站起來往廚房走,想喝杯水。
裴旭天卻先她一步給她倒了杯水遞過去,“嗯,睡了一覺就好多了。”
“那就好。”辛語問:“不燒了吧?”
裴旭天搖頭:“已經不了。”
辛語捧著水杯站在原地恢復心情。
而裴旭天就站在離她不到一米的距離。
一杯水喝完,辛語溫聲問,“剛剛在看什么?”
裴旭天抿了抿唇,深呼吸了一口氣,“阮在樓下。”
辛語:“……”
她頓時瞪大了眼睛,長腿一邁來到窗邊,從樓上往下看,什么都看不到。
辛語有種被耍了的感覺。
“大哥,你是什么眼睛啊?從十二樓能看見人?”辛語吐槽:“你那戴的不是近視鏡,是放大鏡吧?”
裴旭天無奈嘆氣,從窗戶邊給她遞過去一個小的望遠鏡。
辛語:“……”
“你是不是變態啊?怎么會在家里放這個?”辛語嘖了聲,“看不出來啊裴律,你的興趣如此別致,你是不是經常拿著這個看?”
裴旭天:“……你當我每天不用掙錢嗎?”
辛語聽完才點頭,“倒是有幾分道理。”
“這我堂哥兒子之前來玩落下的。”裴旭天還是解釋了一句,以證明自己不是一個猥瑣的宅男。
辛語已經開始研究那個東西怎么弄,無所謂地擺了擺手,“沒事啦,大家都是體面人,給彼此留點面子。”
裴旭天:
“……”
一點都看不出來呢。
她把望遠鏡放在眼前比劃了幾下,一邊比劃一邊吐槽:“裴旭天,你這是什么啊?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見?馬虎死了。”
裴旭天皺眉靠近她,“你弄錯了吧?”
“你來幫我弄一下。”辛語說著,但手根本不放開那望遠鏡。
裴旭天無奈,只能站在她身后,兩條胳膊抬起來,擱在平常是很曖昧的姿勢,起初裴旭天剛抬起胳膊的時候也覺得有些過了,但辛語直接來了句,“裴旭天,你這玩意兒不行啊。”
她說話爽朗,不管這個男人有多少旖旎宴曖昧心思,都可以瞬間給抹殺掉。
裴旭天給她調好,辛語忽然來一句:“臥槽!她還真在樓下,她怎么找過來的?”
裴旭天:“不知道。”
他也很納悶。
他是剛剛收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短信,只發了句:裴哥,我在你樓下。
他起初以為是假的,直到在樓下看見了那抹身影。
而且看她那樣子,大有不等到人誓不罷休的意思。
辛語看著,拳頭硬了,她吐槽道:“你說她怎么還有臉來找你?是不是看著你心軟,所以想跟你復合?”
裴旭天:“我怎么知道?”
辛語瞪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要不是你慣得,她能成現在這樣?”
裴旭天:“……”
“你兇我干嘛?”裴旭天瞪回去,“現在的首要任務不是解決她嗎?”
辛語:“我倒是有個主意,但怕你心疼。”
“什么?”
辛語:“澆盆水下去,給她來個透心涼。”
裴旭天:“……”
“你說點靠譜的。”裴旭天無奈。
辛語站在那兒想了想,“那就讓她等著吧,我們出去吃飯。”
“樓門都被她堵著,一下去不就被看見?”
辛語打了個響指,在夕陽下笑得狡黠又美好,“我知道另一條路啊。”
裴旭天忽然晃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