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仍舊如先前一般,打開一本賬簿,匆匆掃視幾眼,便將賬簿拋至一旁,如此循環往復。
傅友文不禁微微張口,想要說些什么,卻又不敢提醒。
皇上這是在做什么?
如此查看賬簿,是否隱藏著某種玄機?
就在傅友文轉身準備離開之際,朱元璋頭也不抬地發問道:“今年上半年,工部支出較去年同期增加了三十萬兩,你就沒有感到一絲異常?”
傅友文腳步一頓,焦急回應:“微臣微臣正著手調查中。”
朱元璋輕輕冷笑:“何時才能給出一個令人滿意的答案?”
傅友文不敢輕易承諾,畢竟戶部人力有限,“大概,大約兩個月后,應當能……”
朱元璋冷冷嘲諷道:“兩個月,即便查清楚了又能如何?還能向何人追責?”
傅友文低頭默然不語。
朱元璋則繼續將賬簿甩在地上。
突然間,仿佛一道靈光閃過朱元璋的腦海,他迅速撿起剛才丟棄的賬簿仔細審視。
這是來自浙江淳安縣的賬簿。
朱元璋凝視著上面密集的數據,雙眸漸漸瞇成一線,眼中閃爍出一抹難以置信的光芒。
“淳安縣上半年在忙些什么?”
朱元璋向傅友文詢問。
傅友文立即回答:“回稟皇上,正在修繕新安江淳安段河堤。”
朱元璋的手指輕輕叩擊桌面,一下又一下,仿佛敲響的是警世喪鐘。
“工部上半年共撥付淳安縣十萬三千多兩白銀嗯!”
“徹查!”
“令都察院派人秘密前往淳安詳查此事!”
傅友文趕忙記錄下來,卻不明所以,不知皇上為何獨獨關注淳安。
這些賬簿表面看來并無破綻,若有問題,戶部負責統計的官員早該提出。
這說明從賬簿匯集到吏部,再到統計完成,皆無可挑剔之處。
可是,為何皇上只看了那么一眼,就下令都察院前去調查?此舉是否隨機抽查?
正當傅友文陷入沉思時,朱元璋再度開口。
“寧波衛如今確實在興建水寨嗎?”
傅友文略感驚訝,“回稟皇上,確實如此。”
洪武年間,東南沿海共有三類水上軍事編制:一類隸屬于水師的衛所,一類是各地的內河水寨,還有一類是民間的民兵隊伍。
水寨乃是一種設于濱海內河的軍事堡壘,往往建于江岸海濱,專司抵擋敵軍從海上侵入之舉。
朱元璋冷峻地說:“讓都察院再派人奔赴寧波衛,給我徹底調查清楚!”
傅友文心頭困惑,不明所以。
皇上此舉恐怕是隨機巡查,借此方式警示各地官員?
“微臣領旨!”
朱元璋頜首贊同,“行了,賬冊你拿回去吧,朕不再過問。”
這兩地賬冊上顯現的問題,與朱懷所頗有契合之處。
按照那少年所述,首位數字越大,其出現的概率就越低,余下的賬冊大致遵循此規律,唯獨這兩地的賬冊并不符合常規。
對于其余賬冊,朱元璋并無興趣深究。
他先行試探,欲查明這兩地是否真的存在問題。
妥善安排此事后,朱元璋背手走向皇宮深處。
傅友文失神地返回戶部辦公處。
待同僚們陸續到崗后,他迫不及待地找到了吏部尚書詹徽。
“詹大人。”
詹徽略顯疑惑地看著傅友文:“傅大人一大早就來到吏部,可是有何要務?”
傅友文突然開口:“昨夜皇上攜朱懷在御書房徹夜批閱奏折。”
詹徽愣了一下,旋即欣喜若狂:“當真?”
傅友文見狀,立即抓緊詹徽:“詹大人,您肯定知道朱懷的真實身份,他到底是誰?我苦思已久,始終無法參透!”
詹徽恢復冷靜,面對傅友文充滿求知的眼神:“若是想不明白,不必強求,呵呵,下官還有公務,傅大人請自便。”
傅友文陷入沉思。
他用力拍打自己的腦門,恍惚間再度回到戶部,把皇室成員逐一想過,卻始終猜不透朱懷的真實身份!
他不同于詹徽這樣的東宮舊臣。
詹徽曾見過朱雄煐,并且幼時與朱雄煐有過不少交往,因此很容易將朱懷與朱標的長子聯系起來。
而傅友文這類朝廷外臣則不然,他們鮮有機會接觸朱雄煐,并且在其既定認知中,朱雄煐已逝,誰能想到一個活生生的人竟會與死者有關?_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