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鄉鎮干部結結巴巴的說完了上訪的理由之后,李翰林就拿出筆記本都給記了下來,就又開始點下面人名字,這些人真的算是服了李翰林了。他們沒想到李書記都能叫上來他們的名字,個個都戰戰兢兢的支支吾吾說了各自的上訪問題與原因。李翰林一個不落下,都給記錄了下來。下面的說法真是千差萬別,但歸根結底卻落到了一個字,“錢”。李翰林收起來筆和本子,對他們說:“不就是這么一點兒事兒嗎?你們都回去吧,三天后給你們答復。”
上訪者一個個被李翰林心平氣和地送走了,縣委大院終于安靜了下來。可李翰林心里卻不安靜了。他想,你們河西人不是喜歡攪局嗎?我也給你們來個攪局,我也可以用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李翰林想,也何嘗不可以攪局,他想要把河西這潭死水給攪活了,讓每個人都像魚一樣的動起來。他記得前不久在一本書上看到的一位經濟學家提出了一個觀點,就是經濟學上的鯰魚效應,他就是要當這個大鯰魚頭,帶頭攪掉惰性,攪掉安逸,攪碎陋習,撕掉他們這些人喜歡瞎折騰的遮羞布,讓這些一直被惰性打垮了的鄉鎮長為他們過去的債臺高筑付出后半輩子的代價。
接下來,李翰林就開始折騰他們了。他把趙宇叫到面前,吩咐道:“明天繼續把你的人組織好跟我挨個下鄉檢查工作。”趙宇自是欣然從命。
到了次日的早晨,李翰林開始一個一個鄉鎮的調查走訪。把這些鄉鎮長們都叫到鎮里開會,當著鎮里眾干部的面,問他們,能不能在三天之內把任期內的債務全部還清?鄉鎮長們立刻齜牙咧嘴,抓耳擾腮,滿臉無奈,滿臉都是放在油鍋里煎炸的表情。
在河西縣,大家都很明白,誰也不愿意觸及的一個字:“錢”,也就是說在河西你可以隨心所欲的談哥們兒,談義氣,談女人,談投機鉆營坑蒙拐騙偷什么都可以,千萬不要談錢,談錢就是要命。
這些鄉鎮長們個個都是滑的跟泥鰍一樣,以種種的理由推卸掉自己的責任,好像這些債務與他們沒有關系。李翰林冷眼觀看著他們的表演,一個比一個精彩。盡管李翰林聽了很生氣,但是他還是耐著性子聽完了這些不是理由的理由,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只是堅決地逼著他們回答,能或者不能。
這些鄉鎮長就立刻擺出一副苦瓜臉。每個人的回答都是統一答案:不能。能的代價就是代表著錢,這錢可是個硬頭貨。有人在任上欠了上百萬,少的也有幾十萬。他們誰能夠與李翰林比,迅速在幾天之內就可以從別處周轉幾千萬過來擺平河西縣的教師們。
李翰林幾天時間里與這些鄉鎮長的談話經常出現這樣的局面,鄉鎮長個個都擺出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態,經常出現統一的鏡頭,談話會陷入僵局。李翰林在下面的鄉鎮調查走訪了整整三天,也不逼他們,而是把打印好的辭職信裝好信封,通知他們一個一個到他的辦公室來拿,讓這些鄉鎮長在上面簽字畫押,讓他們自己在全縣那么多部門里選擇一個去處,當調研員,還是哪個局的一般閑職。這些鄉鎮長個個都是老油條了,在官場上個個都是摸爬滾打了幾十年,哪能眼睜睜丟了烏紗帽,一個勁兒的把辭職信往李翰林的手里塞,他們每個人都是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滿口答應著三天之內湊足款項,誰也一秒鐘都不想在李翰林的面前呆下去,急著像逃跑似的溜出李翰林的辦公室。
晚上,他們就找出來了一個不能讓章老爺子回避的理由,都紛紛跑到了章勛仁的塌下訴苦,說李翰林這個家伙心狠手辣,根本不拿縣委任命的領導干部當回事兒,說免就免,說辭就辭,這樣下去河西縣不就成了他姓李的天下。章勛仁看著這些昔日里自己辛辛苦苦費盡心機才培養起來的人,沒有說話,只是微閉上眼閉,躺在病床上佯裝小憩。他滿腦子都是這些人愁眉苦臉的樣子,心里直罵李翰林。
章勛仁躺在那兒雖然是一不發,閉目養神,他能夠讓他們坐在自己的病床邊,聽聽他們訴苦,就已經表明在情感上是與他們相通的。只是自己自有苦衷,但不能與他們訴說而已。這些鄉鎮長都是他在分管組織的時候派下去的,有的人在鄉鎮都苦奔苦熬幾十年了,有的把頭發都熬白了,媳婦熬丟了。今天去抓項目,明天去搞引資,就是為了那么點稅收,都快累死了,可是那些去鄉下投資的不是項目差,就是假投資,也有鄉鎮長上當受騙賠了錢的,就當是交學費了,那是難免的,這鄉鎮賺錢真是一步一登天啊,哪能一棍子打死呢,值得嗎?可是,這些鄉鎮長都向章勛仁匯報說:“不湊錢填補虧空不行啊,李翰林這小子已經在縣委常委會上叫上板兒了,鄉鎮的那攤子死債,一定要解決,屬于誰的問題誰負責到底,誰不想干可以走人,不怕沒人干工作,中國就是人多,十幾億人口有的是人才。
章勛仁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繼續閉上他那老眼昏花的眼睛閉目養神。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對付李翰林這一招兒,也許自己已經老了,這一次是徹底敗給了李翰林?不可能,那是因為他李翰林掌握著縣委書記這一大權,自己這一次是輸給了權力。
想到這兒,章勛仁就揮揮他那鉤成鷹爪的手,示意他們都回去吧,該履行的職責去履行吧,誰叫你們先前不該享受的都享受了呢。_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