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子腳步無聲地進來,躬身立在幾步外,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宮中特有的謹慎:“娘娘,今日文淑長公主在京郊梅園,遇到了探花郎……”
沈知念之前聽說文淑長公主驚馬的事,想起了前世她和白慕楓的結局,便讓小明子關注了一下他們。
聞,沈知念落子的動作微微一頓,并未抬頭,只極輕地“嗯”了一聲,示意小明子繼續。
小明子會意:“回去的路上,碧痕姑娘扶著文淑長公主下車時,奴才的人遠遠瞧著,她的臉頰似乎有些紅……”
沈知念的目光依舊落在棋局上,仿佛小明子回稟的不過是尋常宮務。
然而,那枚懸在指尖的玉棋子,卻久久未再落下。
前世模糊的碎片,如同沉入深潭的墨跡,悄然暈染開來。
那位怯弱卻也可憐的文淑長公主,最終在一段不幸的婚姻中懸梁自盡。
而曾救她于驚馬之下的探花郎白慕楓……在沈知念的記憶里,似乎也只剩下一抹模糊的青衫背影,同樣死于非命。
兩段同樣慘烈的結局,被這個小小的意外勾連起來。
“……知道了。”
沈知念終于將指尖那枚溫潤的玉棋子,輕輕點在棋盤上:“你先下去吧。”
“奴才告退!”
小明子躬身,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暖閣內恢復了寂靜。
沈知念緩緩抬起眼,目光越過棋局,投向窗外宮墻上方,一小塊被暮色浸染的天空。
前世種種,如同隔著濃霧的畫卷。
她并非全知全能的神祇,許多人的命運軌跡,在她重生的那一刻,已然發生了細微的偏移,終局難料。
文淑長公主與白慕楓,一個金枝玉葉,一個寒門新貴。
他們之間那一絲因驚馬而起的,或許連自己都未曾全然明了的情愫,在深宮和朝堂的漩渦里,脆弱得如同朝露。
沈知念并非月老,也無興致去牽什么紅線。
深宮里的每一步,都需自己踏過。是福是禍,是劫是緣,皆由己身。
宮燈的光暈,在沈知念沉靜的側臉上,投下柔和的陰影。
順其自然,便是最好的做法。
……
臘月二十,歲暮天寒。
凜冽的北風卷著碎雪,在宮墻夾道間呼嘯穿行,枯枝上凝著灰白的冰凌。
宮人們呵氣成霜,腳步匆匆,為即將到來的除夕,做著最后的灑掃、張羅。
鐘粹宮內暖意融融,銀絲炭盆燒得正旺,驅散了窗欞縫隙滲入的刺骨寒氣。
沈知念立在紫檀木書案前,指尖拂過一封墨跡早已干透的信箋。
那是上個月趙云歸生產后,周府送來的報喜帖子。
周鈺溪出征時,趙云歸已有了四個月的身孕。
她最終母女平安,誕下了一位千金。
今日,便是趙云歸的女兒滿月的日子。
沈知念嫵媚的狐貍眼里,漾開了真切的暖意。
她那個直爽潑辣,笑聲能震落屋瓦的手帕交,如今也做了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