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寧的脖子繃得很緊,整整十幾秒沒發出聲音,病房安靜得能聽見針掉落地上的動靜似得。
“怪我心軟吧。”她坦蕩蕩,“不是因為放不下你。”
周靳聲:“為什么不敢看著我說?”
“看沒看你有什么區別。”
“眼睛不會騙人。”
“會。”
周靳聲的臉孔冷峻深沉,“你現在在騙我?”
程安寧頓了頓,差點被帶進去,“沒有。”
“程安寧,看著我的眼睛說。”
程安寧沒聽他的,手扶上門把手,身后猛地響起一陣悶咳,她沒忍住回頭,周靳聲手握成拳頭抵著嘴唇,側過頭去,不想被她看見自己難得落魄的一面。
程安寧緊了緊手指,去旁邊的飲水機倒了杯溫水端來遞給他,“喝點水。”
周靳聲緩和了一些后,接過她的杯子卻拿開水杯擱在床頭柜上,他的聲音干澀像又悶又沉的大提琴聲,“心虛,不敢看我?”
“沒有,我來這里不代表什么。”程安寧看了看他的手,又看向他的臉,“你還是先把病治了。”
“你不舍得我死。”
程安寧不和他玩文字功夫,繞來繞去的,只會被他繞進去,她干脆挑明了說了:“你助理找我的時候,我確實被嚇到了,我問過我朋友,你的是良性的,發現早,早點接受治療,你好好養著,我要走了。”
周靳聲擰眉,固執又冷漠,“留下來。”
程安寧顧及他在生病,好聲好氣說:“我沒必要留下來,我又不是醫生護士。”
說完,程安寧拔腿往外走,身后響起周靳聲下床的動靜,她不放心回頭,看見周靳聲粗暴拔掉針頭才扯掉醫用膠布,血凝成血珠涌出來,沿著骨節分明的手背落在白色的床單上,落了幾滴,像濺開的血紅色的花骨朵,他渾然不在意,說:“我送你回去。”
程安寧趕忙折回來,抓住他流血的手,到處找棉簽,還好床頭柜上有棉簽,她拿了兩根摁在他手背針孔處,“你別瘋行嗎?”
被拔掉的針管還在滴滴答答,藥水流了一地。
周靳聲凝視她不施粉黛的面龐,濃墨般的眼眸底下藏著極深的繾綣,任由她幫他止血,她的手很冷,蔥白的手指被凍得泛紅。
白色棉簽頭被染紅,可血還是沒止住,這么小的針孔怎么止不住血,是不是哪出了問題,程安寧急了,慌慌張張隔著病房門喊外面的李青,“李助理,快去叫醫生!”
李青趕緊去了。
周靳聲卻笑了一聲,低頭望著近在咫尺的人。
他的笑容太刺眼,程安寧牙齒打顫,說:“你要是有心理疾病順道一塊掛號看了,別來折騰我。”
“有沒有可能,我純變態,不是心理疾病。”
“你還挺引以為傲,怎么不直接……”那個敏感的字眼卡到喉嚨,沒有發出聲來,程安寧急忙剎住車。
“怎么不直接死了算了?”周靳聲慢悠悠把她想說的話說了,篤定又直白,“我要是死了,沒人會糾纏你,不是很好。”
“是啊,關我什么事,隨你便。”
程安寧好不容易壘砌的盔甲盡數在得知他的身體情況中支離破碎,她頭垂得更低,視線被水霧彌漫,他手背已經紅了,都是血。
嘴上說隨他,她沒舍得松手,還在用力摁著棉簽。
醫生和護士很快到來接手幫忙處理,沒程安寧什么事了,她便退出病房,卻被周靳聲抓住手,的手覆蓋住她纖細的手腕,手上使了勁,五根手指用力收緊,男人的手腕粗壯,生病中他的力量還是不容小覷,他不講道理的語氣說:“你走了,不治了。”
程安寧氣得胸口疼,他怎么能說得出來的。
不想影響醫生和護士,她只能說:“我不會走,我去外面等,你松手。”
“說好了。”周靳聲居然也像個要不到糖吃的小孩一樣。
“嗯。”
周靳聲才松開手。
程安寧退到病房外,李青陪同,隔著一扇門,她雙腿只打顫,問李青:“他多久開始不舒服的?”
“有半個多月了。”李青眼珠子轉了轉,莫名有點心虛,“一開始以為是普通發燒感冒,吃了藥沒有管,這幾天剛好在港城有應酬,又喝了幾天酒,早上在酒店咳了血,我看情況不對,極力勸周律到醫院做檢查,才知道是……”
他頓了頓,心里補了句“肺炎”。
程安寧實在站不住了,挨著墻壁蹲下來,“他過年沒回家?”
李青回答:“沒有,一直在外奔波,連軸轉了幾個通宵,我就告訴了您一個人。”
程安寧抱緊膝蓋,渾身冷得厲害。
李青猶猶豫豫的,想告訴她一點什么,起碼對老板的態度稍微好那么一點,“其實周律有很多難處……”
“全世界就他有難處,別人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