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無奈地搖搖頭,這樣的家長他也沒少見。
醫館學徒和善家的鄰居圍上來,努力控制住已經幾欲癲狂的善大娘子。
郭娘子哭著勸她:“咱先去見孩子最后一面,我陪你回家給孩子找身兒體面些的衣裳回來換上。
“其他的事兒,咱們再從長計議,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咱們鄰里鄰居的,大家都不會袖手旁觀的。”
善大娘子整個人跟失了魂兒似的,隨著郭娘子的攙扶去了后面柴房。
“我的兒啊——你咋就這么狠心走了——你讓娘可咋活啊——”
隨著后院傳來善大娘子的哭嚎,一直像是在夢游的善老大才回過神來。
他匆忙沖向后院柴房,進門就看見瘦瘦小小的兒子,可憐巴巴地被放在一塊木板上。
孩子蒼白的小臉兒上還有被燒黑的痕跡。
衣衫到處都是燒出來的破洞,裸露出來的部分更是幾乎沒有一塊好皮了。
善大娘子跪在兒子的遺體旁邊,哭天搶地。
“我之前就覺得,時隔多年突然遇到晴天那個死丫頭片子,就是事出反常!
“我早就說那丫頭命里帶煞,會克咱們一家子的!
“如今可好,這才剛見到他,大寶就出事了……
“我的兒啊,你讓娘可怎么活啊!”
善老大低頭看著躺在木板上的兒子,他和善大娘子年紀都大了,逃荒路上又累又餓傷了身子,早就生不出孩子來了。
所以便把唯一這個兒子看作心肝寶貝。
為了能把兒子拉扯長大,兩個人才一咬牙搬到夾皮溝來生活。
雖說當礦工很辛苦,也有危險,但是賺得還算可觀,能夠養活一家子人。
所以善老大平時干得還算起勁。
可此時突然告訴他,你兒子死了,你平時暢想的那些以后給兒子娶媳婦,媳婦給自己生孫子的美好未來都成了泡影。任誰都很難接受這一事實。
善老大盯著兒子看了許久,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雙目猩紅。
他轉身沖回醫館大堂,一把揪住大夫的衣領就罵道:“庸醫害我兒枉死,今天你們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否則大不了咱們就鬧到文將軍面前,讓他老人家評評理……”
善老大剛放了狠話,正準備摔幾件東西以示威脅的時候,突然兩排兵士從外面跑進來,將善老大團團圍住。
“善老大,有人舉報你私自截留金礦石,希望你配合我們調查。”
“啥?你們要我配合啥?你們要調查啥?
“我在礦上干了兩年多快三年了,一直清清白白的,我絕對沒有私自截留金礦石。”
但是來人根本不聽他說什么,領頭之人一揮手,葉老登時就被按倒在地。
兩個上前搜身的兵士很快就有了發現,從善老大衣裳的夾層口袋中,摸出一塊手指頭大小的金礦石。
醫館內瞬間響起一片嘩然。
門外湊過來看熱鬧的眾人也都發出驚呼。
一位富家小少爺模樣的少年突然越眾而出,上前幾步站在葉老大面前,冷聲道:
“人贓俱獲,你還有什么可狡辯的!
“來人,把他給我押下去!”
“是!”兵士們立刻應聲。
兩個壯碩有力的侍衛,一人一邊,抓住善老大的肩膀,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
善大娘子在郭娘子的提醒下,才發現了這邊情況不太對勁,趕緊跑出來查看。
“你們是什么人,抓我男人干什么?”善大嫂子警惕地看向秦鶴軒,突然覺得他看起來有些眼熟,想了半天突然道:“你,你是之前在山海關外把葉家一家人帶走的那個小少爺!”
“你記性倒好!”秦鶴軒恨恨地咬緊了后槽牙,“那你還記不記得晴天小時候,你對她都做了什么?居然能讓她到現在見到你們都還會怕得發抖!”
看著眼前的善老大和善大娘子,秦鶴軒簡直恨不得當場撕碎了他倆。
但既然想要私下替晴天報仇,就不能當眾留下什么證據。
于是秦鶴軒一揮手道:“把這兩公婆一起帶下去,暫時關押至遼東都指揮府的地牢中。”
礦工從礦上夾帶私貨這種事固然不對,但其實也算是礦上發生得比較頻繁的小事故。
一般來說若是偷偷夾帶的數量比較少,便叫人把東西還回來,罰點錢或是換個更累的活計以示懲罰。
如果偷偷夾帶的數量較多,就打一頓攆出去,永遠不許他再來礦上做事也就差不多了。
但是善老大只是偷了手指頭大小一塊金礦,何至于要被關押到遼東都指揮府的地牢中去?
但是秦鶴軒緊接著又道:“最近礦上頻頻出事,想必大家也都聽說了。
“把這二人抓回去分開關押,一定要好生審問。”
圍觀眾人一聽原來善老大竟然跟之前金礦上的貪墨案有牽連,登時誰也不敢替他說話了,全都作鳥獸散,甚至連醫館內的大夫、學徒和病人們也都跑了,生怕牽連到自己身上。
善老大這會兒終于汗流浹背了。
他猛地撲向秦鶴軒,卻被侍衛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
“這位小少爺,我真是冤枉啊,當初要不是我把晴天從江里撈起來,她早就死了啊!
“打罵晴天都是這個老太婆做的,我都是不知情的啊!
“不信你回去問晴天,她小時候我對她可好了,我還總讓她坐在我肩上,扛著她出去玩,帶她去趕集呢……”
善大娘子一聽這話,勃然大怒,一瞬間連兒子的死都拋到腦后去了。
她撲上來一把薅住善老大的頭發:“你說啥?你聽聽你自己說的這是人話嗎?
“我就算對晴天再不好,我也沒讓她凍死餓死,出門逃荒我都還帶著她。
“你對她好,你對她好還拿著她去跟別人換孩子吃!”
“呸,你這個毒婦,你少血口噴人。
“還不是你說沒肉吃不下奶,兒子餓得哇哇哭,我才迫不得已去……”
“都給我閉嘴!”
面對善家兩口子狗咬狗,秦鶴軒已經聽不下去了。
此時他心里滿滿充斥著對晴天的疼惜,同時也翻滾著滔天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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