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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劍來無刪減 > 第兩百一十一章天作之合

            第兩百一十一章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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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平安看著賀小涼吃過了一整顆火梨,好像還是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只好小聲問道:"賀仙師,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思緒飄遠的賀小涼收起心神,仍是沒有說話,反而仔細打量起了陳平安。

            比起第一次相逢于驪珠洞天的青牛背,少年個子稍高,膚色稍白,眉眼之間,也有了一絲靈秀精彩。

            身為一教掌教的道士陸沉,在賀小涼去往梧桐樹悄悄登船之前,就有過一番開誠布公的談。

            除了賀小涼說給陳平安聽的,其實還有許多"說不得,不可道"的內幕,比如陸沉當時就身在泥瓶巷少年祖宅的隔壁,坐在灶臺前的小板凳上,拿著吹火筒,身為客人卻要忙著做飯。而身為主人的少女稚圭,卻懶洋洋坐在院子里曬太陽,時不時還會扭頭望向灶房,催促陸沉,能不能快一點。

            賀小涼當時坐在陸沉附近,在知道這位年輕道人的真正身份后,賀小涼不知為何,心如止水,這讓她自己都感到奇怪。

            當時陸沉一邊略帶自得之色,嘴上則埋怨著吐苦水,"當時你齊靜春亂點鴛鴦譜,拋給貧道一個天大難題。來而不往非禮也,貧道就干脆當回牽紅線的月老,看到底是誰棋高一著。"

            陸沉說這些混賬話的時候,滿臉壞笑。

            只是賀小涼無動于衷,由內而外,皆是如此。

            這讓陸沉覺得很沒勁。

            她的性子太像大師兄了,若是像二師兄那樣的,才有趣,但是有趣歸有趣,相處起來絕對不輕松。

            比如小鎮走出去的杏花巷少年,馬苦玄。

            陸沉在耐心等著生米煮成熟飯的期間,直白無誤地告訴賀小涼,陳平安送出手的兩顆蛇膽石,他和她的各占其一,這就如同一條河的兩岸,而那幾張藥方,尤其是"陸沉敕令"四個朱印,則是一座橋梁。

            雖然這是陸沉的一樁深遠算計,其實談不上什么惡意。

            恰恰相反,這才是陳平安離開小鎮之后,氣運一事,能夠否極泰來的一半原因,一半是本命瓷破碎,次次吸引機緣卻次次錯過,只是靠著天生命硬,靠著一股子娘胎里帶出來的犟勁,或者說作為關鍵棋子的特殊身份,硬生生熬到了大局落定,等到了后續冥冥之中,一些無形之中的天道補償。

            至于另外一半,就是他陸沉的手筆了。

            可能齊靜春早已看穿,但是愿意順水推舟,相信陳平安吉人自有天相,懂得取舍,故而樂見其成,看不見的人,如陳平安自己,自然毫無察覺。

            因為橋梁搭建而起之后,陳平安與賀小涼出現了一種玄之又玄的牽連,福禍相依,一起分攤。

            所以說,陳平安分去了賀小涼足足半數的福緣!

            話說回來,尋常人接納這份機緣后,說不定早就暴斃了。

            若是命薄如紙,別說是傾盆大雨,一滴雨水就給打穿了。

            或是哪怕命很硬,卻一意孤行,什么都敢拿都敢要,有些看似很小的因果,最終來得排山倒海,別說是福祿街的青石板路,就是西邊大山都會被摧毀得半點不剩。

            陸沉初衷并無惡意,但是至于陳平安會不會被撐死,因福生禍,陸沉是全然不在乎。

            無非是事后間接證明,你齊靜春看錯了人而已。

            聽過了一位道家掌教的泄露天機。

            賀小涼在那一刻,始終心如止水的心境,終于開始出現破綻,如鏡面出現裂縫。

            她心知肚明,一生順遂、洪福齊天的那個賀小涼,走到了一處崖畔,是契合大道逆流而上的宗旨,破鏡重圓,從此一步登天,還是一步跨出去,墜入萬丈懸崖,粉身碎骨,只在她接下來的一步之間。

            而且哪怕選對了,也未必能夠像之前的修行,那么一日千里,毫無阻滯。

            當時已是她萬事如意的人生中,最為險峻的時刻。

            尤其是那種身不由己、淪為棋子的感覺,糟糕至極。

            修行,可不是為了去當一個大人物的牽線傀儡,哪怕這個大人物是陸沉,是青冥天下的一教掌教!

            比起之前的那一次,還要讓賀小涼感到心煩意亂。

            在她十四歲那年,她成功斬斷赤龍的那一天起,少女賀小涼就發現師父看待自己的眼神,變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單純的少女開始知道,那種會讓她感到一絲不舒服的眼神,已經不單單是長輩看晚輩的慈祥,而是夾雜著男人看待女人的意味。

            但是當時掌教祁真正在閉關,神誥宗上下緊張萬分,

            在她離開神誥宗去往驪珠洞天之前,老人便直截了當與她說了,打開天窗說了一番亮話,要她做一對道侶!

            老人還說,他為了她,甚至可以離開神誥宗,做一對逍遙快活于高山大澤、不用計較世俗眼光的野鴛鴦,若是賀小涼不愿顛沛流離,那也無妨,大不了繼續做表面上的師徒,暗中結為道侶,老人保證那部闡述雙修大道的殘卷,可以讓師徒二人都躋身上五境,絕非拙劣下作的房中術、采陰補陽之流。

            賀小涼不愿意。

            而且沒有任何虛與委蛇,若非當時老人沒有把握無聲無息地拿下她,恐怕早就出手了。

            這才有了去往驪珠洞天的那趟遠游。

            因為有些風景,賀小涼只想獨力走到山巔,親眼去看。

            其實對于什么世人眼中的雙修之法、什么悖理風俗的師徒道侶,賀小涼并不是那么看重,也無多少偏見。

            賀小涼只重大道!

            道家真正上乘的雙修秘術,其實遠遠不是凡夫俗子誤以為的那般不堪,

            是性命雙修的一個旁支,甚至不會被劃入"也是道"的諸多旁門左道當中。

            旁門左道,之所以聽上去貶義,其實在山上練氣士而,無非是無法直達上五境而已,一樣是了不起的登山大道。

            在賀小涼從大驪返回后,那位授業恩師,徹底撕去慈祥長輩的偽裝,循循善誘,語脅迫,憤懣恫嚇,手段百出。

            賀小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應對得從容不迫,但是內心深處,她覺得有些可悲,因為她知道這就是老人所選的大道,但是太小了,太偏了,她不愿意陪著老人,走這條盡頭處風景遠遠不夠壯麗的狹窄道路。

            之后,風雪廟陸地劍仙魏晉進入南澗國,老人誤以為是賀小涼請來的援手,一時間收斂許多,不曾想賀小涼拒絕了魏晉,魏晉渾渾噩噩,醉酒騎驢遠去江湖,這讓老人只覺得柳暗花明又一村,但是好事多磨,那個與他輩份相當的年輕道士,修為不高,卻敢庇護賀小涼,跟他當面叫板,還撂下一句令人背脊發寒的狠話,又讓老人進不得退不得,十分為難。可說來好笑,那個家伙很快就匆忙趕往中土神洲,匆忙到只能跟賀小涼有過一場私下談話,不管如何,賀小涼并非像外界所想那般,依附于小師叔,而是選擇勾掉神誥宗的在冊道籍,這讓老人覺得真是柳暗花明一村又一村,機會終于來了,但是掌教祁真對此頗為寬容,力排眾議,不追究賀小涼的背叛宗門,其余一干神誥宗長老,雖然幾乎人人憤懣,覺得宗門養了一條養不熟的白眼狼,但是既然掌門天君都發話了,也只好作罷,只有賀小涼的師父,想要下山"詰問"于她,依然被祁真勸回山門。

            說是勸回。

            其實當時已經跟隨陸沉去往大驪的賀小涼,聽聞消息后,她比誰都清楚,掌門祁真一定是強行攔阻了老人,說不定還是大打出手,才將老人打回了自己府邸。

            因為一旦沒有了她,老人那條原本早已風雨飄搖、破敗不堪的大道,就要徹底斷絕。

            以老人執拗的性格,絕對不會就此罷休。

            但是注定一切徒勞。

            因為她身后站著陸沉。

            是一個能夠對天君祁真隨意發號施令的存在。

            賀小涼思緒萬千。

            一直沒有回答陳平安的問題。

            陳平安便只好安靜等著。

            "陸沉再深謀遠慮,也不過是順勢而為。"賀小涼突然眼睛一亮,猛然站起身,似乎解開了心中某個死結,"原來緣來,就是天作之合。"

            但是賀小涼又驀然心神顫抖起來。

            她依稀記得,第一次見到少年,只看出來了有緣卻緣淺。

            這才是她的大道本心。

            但是為何現在卻會覺得緣來緣深甚至還會覺得是"天作之合"

            這還是陸沉這位道家掌教的推衍計算!

            果不其然,心湖之中,有個懶洋洋的嗓音略帶笑意,"不錯,能夠想明白這一點,說明經此一役,捫心自問之后,你交出了正確的答卷,你的心鏡裂縫已經彌補齊全,哪怕是將來再有重創,也不至于像今天之前,極有可能一裂即碎,接下來,你可以去往俱蘆洲闖蕩了。"

            "事先說明,貧道可沒有偷聽偷看,只是之前早早在你心湖埋下了一點東西,當你得出答案后,就會解開,貧道便能知曉了。"

            "不說這些,那么最后,貧道又有一問需要你捫心自問,你應該如何處置陳平安呢"

            "嗯,這么說話有些文縐縐了,不是貧道的一貫風格,不如換成‘賀小涼,摸著你那深藏不露的胸脯,問一問你的良心,要不要斬草除根,將你眼前這個暫時不知緣是善惡的……有緣人,一掌拍死,以免心結成死結,壞了將來的大道根本’"

            容顏極美的年輕道姑,望向坐著的少年。

            她面容潮紅,她眼眸冰冷。

            陳平安與她對視。

            如墜冰窖。

            腰間養劍葫內,初一和十五蓄勢待發。

            殺不殺少年

            好像都會是陸沉的意料之中,算計之內。

            第一次,是賀小涼要過自己那一關,這一次,則是要過道家掌教親手布置的一關,當然陸沉不會傾力而為,否則就跟直接殺人無異了,他顯然對賀小涼是寄予厚望的,不至于自己打自己耳光。

            貌美道姑第二次捫心自問,森寒眼神,逐漸變得媚眼如絲,更不用說臉頰緋紅,讓她那張原本端莊的容顏,變得讓人感到極為陌生。

            只是心湖之上,漣漪大振,驚濤駭浪,苦不堪。

            陳平安一不發,死死盯住那位行古怪的神誥宗道姑。

            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傳說中擅長蠱惑人心的狐妖,變幻成了賀小涼的模樣,否則怎么可能判若兩人

            但是直覺告訴他,他們之間,生死一線。

            賀小涼情不自禁地雙手扶住桌面,滲出汗水,鬢角青絲絮亂。

            賀小涼心扉門外,一聲嘆息,輕輕響起,像是強行壓下了賀小涼的心湖洪水,"賀小涼,其實貧道早就給出答案了,只是你被大道蒙蔽心境,你殺也好,貧道會攔住,不殺也罷,貧道也不強求,都可以通過此關,偏偏你既拿不起,又放不下,渾渾噩噩,最后還做了一個最壞的打算,竟然想要殺了陳平安,再與之冥婚,既可斬因果,又自認無愧,真是可笑至極,如此功利手段,真能助你通向山巔你有沒有想過,人家陳平安為何事事坎坷,卻能夠活到今天,你事事順遂,資質卓絕,偏偏連這最容易邁過的門檻,都走不過去"

            賀小涼這位在一洲之內高不可攀的真正仙子,頹然坐在凳子上,腦袋趴在桌面上,面如春潮,大口喘息,那雙眼眸之中,竟然有些水氣,霧蒙蒙望向對面的少年。

            眼神之中,既幽怨又愧疚。

            殺意全無。

            看得陳平安一頭霧水。

            怎么

            我沒欺負人啊,這不養劍葫里的飛劍還沒出呢。

            再說了,就眼前賀小涼那么大一位練氣士,自己就算初一十五盡出,甚至是加上做樣子的降妖除魔,也是一個輸字和一個死字。

            賀小涼久久回神,霧氣漸無,春潮漸退,心神大定,她站起身,對少年笑了笑,她總算變成了陳平安初見的那個神仙女子,白鹿作伴,仙氣裊裊。

            她斬釘截鐵道:"陳平安,等到你哪天死了,就會是我賀小涼的郎君!"

            她最后,竟是堅定了一半的本心,做出了最早的那個決定的一半。

            不殺人,卻結緣。

            心湖之上,陸沉的嗓音低沉渾厚,帶著不加掩飾的贊賞,緩緩響起,"福生無量天尊。賀小涼,即刻起,你已入貧道陸沉門下,為嫡傳弟子第六,可在俱蘆洲開宗立派。"

            陳平安呆若木雞,下意識脫口而出:"賀仙師,你說什么是不是我聽錯了,不然你再說一遍"

            什么死了什么郎君的。

            陳平安愈發確定,眼前這個"賀小涼",多半是喜歡搗亂玩笑的山野狐魅。

            賀小涼有些羞赧惱火,瞪了一眼占自己便宜的陳平安。

            她深深望了一眼陳平安,然后就此離去。

            陳平安始終坐在原地,眉頭緊皺。

            似真似假,如夢如幻。_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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