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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二十九章 人生好像一直在陋巷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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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了一個小時更新,抱歉抱歉。23000字。)

            陳平安見過三位以劍客自居的劍修,最早的阿良,后來鬼蜮谷蒲禳,再就是身邊這位大髯游俠。

            劉叉帶給陳平安的壓力,要勝過那個當了多年鄰居的龍君。

            一方面是劉叉劍術劍意更高,龍君由于體魄不全,始終沒有重返境界巔峰。

            另外一方面,龍君終究是人族劍修,劉叉卻是妖族,陳平安承載真名的縫衣之道,與劉叉存在著一種相互壓勝的玄妙關系。

            劉叉饒有興致打量起這個白衣隱官,自己的開山大弟子弟子竹篋,在這個年輕人手上吃過虧。也好,省得不知天高地厚,以為劍氣長城之外,浩然天下再無劍修。

            陳平安紋絲不動,只是身上法袍重新變作鮮紅色,問道:"飛升城如何了"

            劉叉取出一壺酒,仰頭灌了一口,瞥了眼似有所動又心如止水的年輕人,反問道:"你還有本事顧得上別人"

            陳平安點頭道:"確實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襲灰袍的龍君,方才已經被老大劍仙斬殺。

            陳清都當年曾經說過,只要龍君膽敢越過城頭往北一步,就會死。

            事實如此。

            可惜陳平安未能親眼見到劍斬龍君那一幕。

            只是陳平安不知那一截劍尖,到底是何物,來自龍君從未現世的某把佩劍還是老大劍仙留在此地的某件遺物依循先前那股天地異象,倒像是來自倒懸山遺址大門那邊,只是誰會丟往劍氣長城一截劍尖若真是某樣遠游之物,為何劍仙張祿和蠻荒天下又不阻攔

            至于那團灰白的"破棉布",與劍尖裹纏在一起,正是龍君身死的一種明證,那些灰袍殘余,類似一位劍修或暴斃或兵解、然后被大神通剝離出來的本命飛劍。所以絕非什么法袍。

            老大劍仙只是要他好好收起,用心煉化,卻不是煉化為什么本命物,而是煉化為一把身外物的佩劍,煉化一截劍尖為長劍,煉化那團棉布為劍鞘,到時候應該會是一把不錯的劍客佩劍。

            陳平安換了個問題:"陸芝死了"

            心中默念,別死,千萬別死。

            劍氣長城的劍仙,已經死了太多太多。好不容易離開劍氣長城,陸芝他們這些于劍于家鄉于天地都已問心無愧的遠游前輩,都已經不該只是晚死幾天。

            無論是陸芝這位女子大劍仙本身的性情脾氣,讓陳平安心生佩服,還是涉及到劍氣長城將來在數座天下的千秋大業,陳平安都希望陸芝能夠活個幾千年,哪怕陸芝就此在浩然天下開宗立派,與劍氣長城和飛升城徹底脫離關系,都還是一樁大好事。一位開山祖師的行事風格,往往會決定了一座山頭百年千年的門派風氣。

            以后若是還有有機會與陸芝重逢,陳平安第一句話就是說陸芝你確實傾國傾城,誰否認老子就干他娘。

            劉叉說道:"沒有,陸芝當下正在與仰止、袁首廝殺纏斗,不過你師兄就在戰場附近,加上蕭愻擔任隱官的時候,就與陸芝關系不錯,陸芝返回南婆娑洲問題不大。"

            陳平安立即又問道:"扶搖洲"

            劉叉說道:"白也落入周先生的陷阱,仙劍太白已碎。不過蠻荒天下代價也不小,搭進去白瑩和切韻。"

            經此一役,接下來蠻荒天下的十四王座,新面孔會越來越多。

            浩然天下那邊,蕭愻劍斬桐葉洲荀淵,曜甲打殺中土周神芝,白瑩煉化金甲洲完顏老景,扶搖洲一位本土飛升境,重傷遠遁,差點連跌兩境,好不容易才保住個仙人身份,若非齊廷濟出劍相救,就要被刻字城頭了,如今已經躲去流霞洲一座下宗宗門的白瓷小洞天,閉關養傷。

            陳平安似乎陷入沉思。

            難怪,那截劍尖,是劍仙太白的一部分。

            難怪龍君會掠過城頭阻攔劍尖靠近自己。

            只是白也為何要如此贈送此物而且還是一把仙劍殺力最大的劍尖

            蠻荒天下陸陸續續身死道消的王座大妖,荷花庵主,黃鸞,曜甲,白瑩,切韻。

            那位白也詩無敵的人間最得意,竟然會死!戰場為何會在西南扶搖洲,而不是距離中土神洲更近的金甲洲中土文廟到底是怎么謀劃的戰事不過也對,白也與文廟關系平平,儒家好像沒資格對白也仗劍何處指手畫腳。何況扶搖洲和金甲洲到底是怎么個具體形勢,陳平安沒那么本事未卜先知,只能通過城頭刻字"周神芝""完顏老景"來推演一二。

            而劉叉說光是王座大妖就搭進去兩個,加上劉叉尾隨那一截仙劍太白的劍尖而至,是不是意味著那場堪稱人間最巔峰的廝殺,是一場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圍殺儒家文廟和中土神洲是否有應對之策這個劉叉到底到底有無參與其中還是周密運轉神通,類似崔瀺的山水倒轉,直接將劉叉送到此地以便防止萬一,早早斬殺自己了事

            疑問太多,沒有答案,不知真相,因為線索實在太少。何況劉叉的語,至多只能信七八分。

            但是陳平安倒是很清楚一件事,蠻荒天下和甲子帳越想對半座城頭斬草除根,就意味著浩然天下的大勢越好,絕不至于糜爛不堪,至少南婆娑洲和家鄉寶瓶洲如今肯定還據守穩固,否則半座劍氣長城,加上他這么個地仙劍修,沒必要讓王座第三高位的劉叉親自過來出劍。

            陳平安被劉叉突兀一拳打碎山巔境的身軀魂魄。

            劉叉并未出劍,單憑劍修體魄出拳而已,而且還單手拎著那只酒壺。

            陳平安能擋卻未擋,硬生生扛下一拳,然后在不遠處聚攏身形,心中大為疑惑不解,不知劉叉此舉用意何在,如此出拳的結果,跟那龍君昔年出劍的結果一樣,根本殺不死與半座劍氣長城合道的自己,甚至可以說與上任隱官蕭愻出拳相似,陳平安如今最缺的,恰恰就是這種"武夫問拳在身"的淬煉體魄。

            但是陳平安沒有任何僥幸心理,更不敢貪求劉叉再出一拳。

            劉叉喝了口酒,笑道:"難怪能熬過龍君的多次出劍,武夫體魄底子很好。"

            多次出劍他娘的龍君先后遞出了一百七十九次!

            陳平安問道:"飛升城如何了。"

            同樣的問題,忍不住多問。

            劉叉答道:"飛升城在那嶄新天下,不但已經站穩腳跟,目前還是五大勢力當中,開疆拓土最多。"

            陳平安如釋重負。

            隨即嘆了口氣,劉叉如此有問必答,看來自己的處境不太妙啊。

            自己一個哪里都去不得的小小地仙劍修,至于勞駕劉叉親自出劍斬長城嗎

            果不其然,劉叉笑道:"你問幾個問題,我就遞出幾劍。所以你大可以多問幾個,反正只要多于三劍,差別就都不大了。"

            陳平安竟然還真就又問道:"周密是不是與托月山大祖有過一場約定,使得周密不但是幕后主謀,還會是蠻荒天下的戰力最高者"

            劉叉笑了笑,沒有語。

            陳平安說道:"搭進去白瑩和切韻半個才對吧,我第三問,劉先生問了不答,第二問,劉先生更過分,問了作假,所以遞出一劍,意思意思得了。不然我要是再問下去,說不定劉先生還要欠我幾劍。"

            劉叉不再理睬陳平安,隨意縮地山河,行走在這半座劍氣長城的城頭上。

            陳平安就一直跟隨這位昔年王座第三高位的劍客。

            劉叉蹲下身,在一處城頭伸手抵住城頭,輕輕一按,很快就站起身,去往別處,劉叉與身邊那位白衣隱官,隨口說道:"就當是欠你兩劍好了,只管出劍二十次,在那之后,我再出劍。"

            劉叉語之時,環顧四周,天地一變,劍氣森嚴。

            劉叉喝了口酒,笑道:"還真是不客氣。"

            劉叉丟了一壺酒,"行了,先前是故意嚇唬你的,也是故意說給老瞎子聽的,周密要我拿你當魚餌,釣那老瞎子來此送死。"

            劉叉已經被周密以"天下大義"曉之以情,加上托月山大祖的敕令"動之以理",違心做事一次,就絕不會再次在劍氣長城對一個年輕人出劍。但要是說劍斬一位十四境的老瞎子,劉叉不介意多出劍一次,只要老瞎子離開十萬大山,劉叉會傾力出手。

            酒壺并未墜地。反而行蹤不定,倏忽出現在各處。

            至于那個年輕隱官,更是不見身影。

            劉叉笑了笑,這小子倒是謹慎得……好似周密了。

            對面那座城頭,離真站起身,一臉疑惑。

            周密突然現身,笑道:"你應該感謝我,會讓一條光陰長河稍稍偏離原先河床。"

            離真嘆了口氣,"到頭來,我才是那個傻子。"

            周密搖頭道:"我早年在托月山翻閱那本老黃歷,一直堅信遠古劍修當中,不管是已經戰死還是存活下來的,觀照都被低估太多太多,那場河畔議事,應該有你的一席之地。只不過想來沒有誰愿意自己身邊,站著一個好像在光陰長河下游渡口等人的存在。

            "當年我專門替你推衍過很多結果,到底如何才能自救,盡量熬到更遠的某座渡口,只是很難有一個萬全之策,意外之喜,是讓我受到啟發,于是早早有了如今這場圍殺之局,不過當時我當年所設想的伏殺之人,是與眾多遠古神靈一起從天外撞入浩然天下的禮圣。一旦成功,世間再無小夫子,白澤就有可能改變主意。"

            離真皺眉道:"白澤與禮圣關系極好,不會因此徹底反了蠻荒天下"

            周密笑道:"勝負兩可間,幫誰都兩難。可當蠻荒天下占據六分勝算的時候,無論是為了浩然天下少死人,還是讓蠻荒天下站穩腳跟,到時候白澤的選擇,其實就只有一個了。干脆利落,速戰速決,唯有天下大定,才有機會休養生息。當然在那之前,我肯定會主動找到白澤,答應一些事情,做出很大的讓步。

            周密轉頭望向遙遠南方的那處十萬大山地界,微笑道:"妖族白澤,為浩然天下說話,人族賈生,為蠻荒天下謀勢,你覺得還有比我們更合適的天然盟友嗎"

            離真說道:"可惜沒成。"

            周密說道:"確實可惜。"

            離真感慨道:"賈生手段,真是陰毒。"

            周密笑道:"陽謀用得,陰謀也要用得,若是能將陰謀用得如同陽謀,就是兵家集大成者。"

            離真小聲嘀咕道:"當年文廟就不該讓你活著離開浩然天下,最少也該在劍氣長城就,該讓賈生莫名其妙暴斃了。"

            周密只是搖頭。

            離真問道:"你到底要吃掉多少大妖才罷休我很好奇你如今當真只有十四境嗎你與我師父……"

            周密擺擺手,"不該知道的,就別多問,也別多想了。"

            劉叉傾力一劍,所斬白也,是那光陰長河停滯為湖泊,卻好似驀然重歸既有河床,使得白也手持四把仙劍,的的確確劍斬了四頭王座大妖,在那之后,白也已經徹底耗盡靈氣與心中最得意之詩篇,然后又被周密重新將那段光陰長河倒轉逆流,只余下一個身死劍折的白也,留在光陰長河的渡口,其余一洲天地萬物,連同六位王座,和一劍斬殺白也的劉叉,悉數重歸光陰湖泊。

            只是在這期間,白也察覺到對面切韻正是賈生之時,就已經手持太白,劍斬切韻,不但如此,被劉叉出劍斬殺的白也,同樣以陰神出竅遠游,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倒轉光陰,逆流而上,以毀棄仙劍的代價,再次出劍斬殺"白瑩"。直到這一刻,周密再真正將湖泊打開禁制,重新恢復正常光陰長河,洶涌流瀉天地間。

            所以在那之后,一洲天地的光陰長河才會如此破碎紊亂。

            為的就是讓將來之白也,盡量遠離當下之白也。再無十四境修為,徹底失去一把仙劍太白,從此白也再無礙天下大局走勢。在那之后,白也未來百年千年,是否能夠重返巔峰,周密非但不會忌憚,反而充滿期待。

            離真突然試探性問道:"白瑩是你……的陽神身外身然后在修道過程當中,夾雜了諸多魂魄,讓‘白瑩’自以為是白瑩"

            周密笑道:"觀照為何說自己是個傻子,我看不是。所以我一直很看重你這位托月山嫡傳。如果不是小有意外,年輕隱官代替寧姚出戰,‘離真’如今就可以知曉更多內幕了。當然四仙劍之一‘天真’,要么毀去,要么成為我的本命物之一。"

            離真問道:"周密,幾千年來,你到底‘合道’了多少大妖"

            所謂的周密十四境之合道,便是吃,吃荷花庵主,吃曜甲,吃切韻,合攏陽神"白瑩",不還是吃。

            事實上還有一個跌境到元嬰的王座大妖黃鸞!

            至于那個金甲洲的飛升境完顏老景,自以為可以茍且偷生,下場如何落在了周密手里,還能如何。

            蠻荒天下,誰都不易見到周密,周密所見之人,多是些值得栽培的年輕人。不然無需周密阻攔,自有托月山嫡傳幫忙阻攔。

            因此周密的王座第二高,一直給蠻荒天下的感覺,就只是托月山有意為之,好像是因為托月山需要一個腦子夠好、幫忙傳話的存在。

            所以文海周密一直被認為至多是飛升境巔峰,是名次極高卻戰力相對靠后的一個王座。

            而枯骨王座大妖白瑩,幾乎從未與其他王座、或是飛升境出手廝殺,喜歡鬼祟謀劃,刨地三尺,專門針對那些暗中養傷的大妖,傳聞是煉化為傀儡。所以白瑩看似戰力不高,但是出了名的家底深厚,以及城府深重。

            而白瑩不但有龍君頭顱所化的劍侍龍澗,還有觀照一部分殘余魂魄煉化的那把長劍。

            白瑩行事,當真稱得上是百無禁忌。

            離真頗為無奈,倍感無力,竟是再次蹲下身,長吁短嘆起來。

            即便是本命飛劍是那"光陰長河"的離真,也不敢說自己眼中所見,就是真相。

            許多時候,看見了一部分的真相,最讓人自以為是。

            只不過尋常人越自以為是,活得越輕松就是了,山上山下皆如此。

            離真是例外。

            離真突然想起一事,差點沒笑出眼淚來。

            相傳歷史上大妖白瑩曾經詢問文海周密一個問題,周先生是否要當蠻荒天下的文教之主。

            周密好像只是笑答"不夠"二字。

            離真抬起頭,怔怔看著那個青衫文士裝束的讀書人。

            讀書人這么可怕嗎

            周密只是安靜等待那個老瞎子的選擇。

            老瞎子還是老樣子。

            只要老瞎子不離開山頭,周密也不至于去十萬大山那邊折騰。

            周密以心聲笑道:"離真,你好好想想,想通了,就去桐葉洲找我。想不明白,也無不可,你就留在舊蠻荒天下版圖好了。"

            扶搖洲一役,周密為了斬殺白也,除了那些層出不窮的神通手段,還有最根本的代價,就是周密身上半個白瑩和半個切韻的大道,就此付諸流水。前者早早得自蠻荒天下,后者最新得之浩然天下。

            年輕隱官與劉叉的對話當中,誤打誤撞的一語道破天機,其實是猜的。

            如何猜出,很簡單,設身處地,以讀書人去設想讀書人的一肚子壞水,不妨以最大惡意揣測他人之用心,將諸多手段盡可能想得"周全縝密"。

            線索其實也有幾條,比如荷花庵主的身死道消,如果說托月山大祖與陳清都相互大道壓勝,不能出手,那么周密作為蠻荒天下的"隱官",最少也該阻攔,而不是眼睜睜看著董老前輩劍斬大妖不說,還要拖拽一輪明月到人間。

            至于周密如何"說服"切韻,離真猜不出來。

            周密好似猜出離真的疑惑,主動為其解惑,"在我的大局之中,劍修斐然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存在,遠比賒月、雨四之流更重要。"

            周密隨后又說出了一個讓離真心神震顫的說法,"觀照一樣如此,在我心中,分量僅次于斐然。所以觀照所有殘余魂魄的兜兜轉轉,一直都在我的掌控中。"

            周密隨即說道:"惱火需要嗎一個在這城頭怨天尤人多少年了的離真,當真就不想脫離光陰長河的河床拘束,甚至都不用再當什么劍修觀照"

            周密指了指遠處陳清都劍斬龍君的戰場,"你以為陳清都那最后一劍,不是向觀照遞劍老黃歷終究是要翻篇的。"

            這座城頭,曾經有刑官和隱官官職,甚至昔年賈生,還當過前任刑官。

            更早之前,遠古天庭,有那持劍者和披甲者。

            只是白也竟然贈劍給桐葉洲斐然,這讓周密有些小小不悅,又需要他額外分心去打殺一個大意外了。

            昔年講學傳道斐然,雖然沒有先生學生名義,但其實周密傳授斐然學問,遠比綬臣、流白這些嫡傳更為用心。

            事實上,斐然所在師門,僅存三位,在托月山大祖的安排下,都早已是周密的棋子,周密原本有朝一日,甚至會以斐然某種意義上的"傳道恩師"現身,再還給斐然半個師兄切韻,也要讓斐然死心塌地追隨自己,共同走向那條幾乎沒有盡頭可的大道。兩人身后,會有離真,還有雨四灘之流的存在,遠遠跟隨。

            昔年在那托月山,周密找到了那位養傷六千年之久的蠻荒大祖,周密提出過上中下三策。

            第一個意外,是劍氣長城的舉城飛升,落在第五座天下。

            不然蠻荒天下在劍氣長城的戰損,會小很多。

            第二個意外,是繡虎崔瀺的吞并一洲,阻滯桐葉洲妖族北上。

            此外,像是十四境白也的出劍,觀道觀觀主的兩邊都幫一把,然后隔岸觀火。當然還有當下隔壁那年輕人擔任隱官,都算不得什么意外。

            不然周密的上策早已達成,一舉攻破西南扶搖洲,主力攻打孱弱不堪的東南桐葉洲,北征最不堪一擊的寶瓶洲,一鼓作氣拿下戰力空虛的北俱蘆洲,以及最后一個墻頭草皚皚洲。

            隨后與中土神洲,流霞洲,南婆娑洲,展開對峙,在此期間,先將扶搖洲暫時歸還中土文廟,可最終還是由蠻荒天下奪得扶搖洲和金甲洲。

            可是周密只要拿下寶瓶洲,就是一個重大轉折點。

            而那高低三策,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蠻荒天下的大勢,與文海周密的大道成就,恰恰相反。

            周密對此沒有任何隱瞞,與那位灰衣老者直接坦,后者更是大笑不已,不但沒有一巴掌隨便拍死當時境界平平的浩然賈生,反而讓周密只管放手去做。之后數千年,賈生變成周密,周密又變出一個白瑩。至于劍氣長城的戰事,周密其實一直在暗中謀劃,除了劍仙劍修本身的緩緩策反,重點更是浩然天下的人心,比如雨龍宗,蛟龍溝,扶搖洲山水窟,授意三頭大妖在桐葉洲的潛伏……

            至于最終是誰的上策誰的下策,托月山大祖和周密都可以接受。

            一座毫無教化可的蠻荒天下,卻能以國士待浩然賈生,真是一個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周密豈能不殫精竭慮,為托月山潛心謀劃大勢數千年之久。

            周密突然微微皺眉,隨即眉頭舒展,微笑道:"好個符箓于玄,接連壞我兩件小事,遲早有一天要與他講講理。"

            一處明月宮殿遺址大門外。

            "飛升"至此的紫衣白發老人,搖搖欲墜幾乎跌倒在地,仍是心思微動,怒喝一聲,忍著傷勢,依舊毫不猶豫就以術法碾碎了數以萬計的殘余符箓,使得其中一張金色材質的明月符,驀然化作一個儒生身形,略帶笑意,隨之消散,于玄大罵了一句"狗賈生,老子拉不出狗屎給你吃!"

            為了脫離扶搖洲的光陰長河禁制拘束,于玄手持那把白也丟來的太白劍鞘,老人不惜打碎一枚酒壺的整條心相星河,一半作為還禮,去竭力護住白也的魂魄,好讓坐鎮穗山之巔的至圣先師把握更大,勝算更多,余下白也魂魄更全,至于剩余一半星河,符箓數量仍是多達四十余萬張,與那天象星河相互牽引,變成一座類似飛升臺的符箓長橋,拖拽于玄遠離人間,最終來到這座浩然萬年禁地之一的冷清月宮廢墟。

            哪怕如此,依舊險之又險,若非有白也之外的劍仙出劍阻攔,恐怕于玄就要被一個扎羊角辮的丫頭給打落人間了。

            只是不曾想那周密竟然不知施展了什么手段,僅能瞞天過海,將一粒心神依附在符箓之上,一路尾隨至此,連于玄都是落地之后,才只是憑借直覺意識到不對勁,二話不說便"破罐子破摔",寧愿打碎一件大道根本命物的剩余符箓,也絕不讓那萬一出現。事實證明符箓于玄此舉,賭對了。

            周密甚至懶得收回那粒由賒月本命光色作為遮掩的心神,選擇與那張金色符箓一同消散。免得給那至圣先師拘了去。

            在那月宮廢墟外,符箓于玄頹然坐地,手持一把白也囑托歸還大玄都觀的太白劍鞘,老人大笑道:"他姥姥的,再也不當英雄了。"

            只是老人很快撫須而笑,"去他娘的十四境,老子爽得很!"

            低頭一看,雪白胡須血跡斑斑,撫須好似揪須,又開始破口大罵狗賈生。

            罵完之后,于玄想要起身,遠離這是非之地,不曾想又一張書頁憑空出現,飄落在于玄身前。

            老人伸手一抓,整個人被拖拽遠去,好像符箓于玄要被一頁書,帶往那浩瀚星河當中去。

            上邊有詩句,星漢燦爛,若出其里。

            以及一句好似旁注的語:符箓于玄,在此合道。

            于玄站在那張驀然大如虛舟的符箓之上,好似大道遠游,仙人乘桴浮于星海。

            于玄打了個道門稽首。

            心湖中有漣漪響起,"于玄仙氣很浩然。"

            于玄哈哈笑道:"至圣先師謬贊,謬贊了啊。"

            劍氣長城那邊,周密打開小天地禁制,一腳跨入對面城頭的籠中雀當中。

            周密啞然失笑,兩位劍客,好似身在天各一方,各自喝酒。

            劉叉率先起身,破開那把籠中雀的天地禁制,重返浩然天下南婆娑洲,聽周密的意思,既然已經拿下三洲,接下來就要給那位醇儒一個晚節不保了,爭取同時拿下南婆娑洲和東寶瓶洲。其中婆娑洲戰場,會交給劉叉,只需要問劍陳淳安一人。其余都不用多管。

            陳平安站起身,笑瞇瞇道:"老瞎子不好殺吧"

            周密環顧四周,點頭道:"比隱官大人是要難殺些。"

            陳平安將手中酒壺收入袖中,問道:"如何能殺白也"

            周密答非所問,"你是劍修,卻未能見到白也出劍,憾事。"

            陳平安說道:"以后白也可以看我出劍。"

            周密笑了笑,年輕隱官這句話,聽著很豪氣干云,尋常人聽見了,只當是一個年輕人的眼高于頂,連那白也都不放在眼中,但是周密卻知道,這是浩然天下讀書人陳平安,與浩然賈生語的一個道理。

            憾事往往讓人失望。

            可是我還是要做到不讓他人失望。

            周密看著這條不知該說他大不慚還是赤子之心的喪家犬,竟然極有耐心,緩緩說道:"那是一個人還未曾真正失望過。"

            陳平安雙眼瞇起,一樣語速緩慢,說道:"曾經有個小女孩在流亡逃難的路上,親眼見到自己的親娘躲著丈夫和女兒,偷吃饅頭。小女孩就只是麻木看著那個場景,你說她失不失望,絕不絕望一樣可以變的,可以改的。是個讀書人,就了不起嗎失望就會更大嗎我看未必。"

            周密搖頭道:"道理是個好道理,可還是太小。"

            年輕隱官驀然而笑,"那是當然,晚輩年紀輕,學問淺,哪里能跟文海周密比較大,道,理。"

            周密雙手負后,"到底要親手打殺多少個自己,才能真正認命,再去一步一步改天換地。"

            陳平安面無表情。

            周密已經身形消逝,甚至連本命飛劍籠中雀都毫無察覺此人的到來和離去。

            陳平安捻出一張符箓,確定一下到底身在誰的天地當中。

            周密就在陳平安身后出現,笑道:"這么膽小,怎么當的隱官"

            陳平安收起符箓。

            周密說道:"很期待你武夫十境的氣盛。"

            陳平安默不作聲。

            在兩座天地之外的劍氣長城,那些昔年從畫卷當中走出的劍仙英靈,開始列陣。能消磨掉周密多少道行是多少。

            周密笑道:"金丹碎了又碎,才躋身的山巔境,那么元嬰呢不如用練氣士的跌一境,來換純粹武夫的止境"

            陳平安深呼吸一口氣,實在不行,就拼了半座劍氣長城不要。

            這就是陳平安最后的殺手锏了。拿一條命和半座劍氣長城去換某位王座的大道。其實半座劍氣城的價值,依舊極大,這筆買賣很不劃算,但是又極有意思。一位王座大妖,誰愿意拿大道來換龍君大概是最舍得的一位,卻一直在確定老大劍仙的后手是否存在。

            周密好像在確定這位年輕隱官的決心大小。

            最終周密一閃而逝,先撤去天地禁止,再破開籠中雀。

            返回桐葉洲之前,在那城頭之上,周密竟是以劍氣,刻下"白也"二字。

            不但如此,周密甚至打散了甲子帳的山水禁制,使得年輕隱官得以稍稍重見天日。

            陳平安出現在崖畔,對岸就是離真,龍君一死,那半座劍氣長城,就只剩下離真這一個托月山百劍仙了。

            遙遙對望。

            離真眼神復雜,似笑非笑。

            陳平安問道:"吃著屎了,這么開心"

            離真問道:"分你點"

            陳平安點頭道:"拿來。"

            離真愣在當場,疑惑道:"陳平安你腦子是不是從小就有病"

            陳平安說道:"餓狗才不怕棍,你比較雞立鶴群。"

            離真看了眼南方的廣袤大地,再轉頭看了眼北邊去往浩然天下的大門,最后收起視線,望向陳平安,說道:"走了。"

            陳平安說道:"離真是離真,觀照是觀照,離真是觀照,觀照是離真,是什么重要嗎眼前人是誰,這都不沒弄明白,你又能去哪里"

            離真錯愕不已,他娘的隱官大人竟然都會說人話!

            陳平安又道:"你都聽得懂人話了"

            離真抱拳,使勁搖晃,算是第一次主動認輸了。

            陳平安突然坐在崖畔。

            離真也同樣如此,自自語道:"等我一走,離真觀照都不是了,陳清都死了,龍君死了,都死了。"

            劍氣長城的歷史,甚至整個劍修的老黃歷,似乎就此一分為二,比起被托月山大祖斬開實實在在的劍氣長城,還要更加做了個了斷。

            陳平安默不作聲,拿出一壺酒,輕輕拋出,再以劍氣碎之。

            一壺酒水灑落大地。

            遙祭萬年之前的劍修龍君,與兩位摯友,一同問劍托月山。

            ————

            中土郁氏,聯手皚皚洲劉氏,一個出人出力,一個出錢,再耗費玄密王朝一處清秀地界的山水氣數,以至于方圓百里之內,靈氣枯竭,最終臨時打造出一座從金甲洲北部跨洲來到此地的大門。當然要做成此事,還需要有人出劍,正是來自劍氣長城的刻字劍仙,齊廷濟。

            關于這位外鄉老劍仙的傳聞,如今在中土神洲,多如雨后春筍,幾乎所有不同脈絡的山水邸報,都或多或少提及過這個橫空出世的齊廷濟。所有邸報幾乎都不否認一件事,如果沒有齊廷濟的出劍殺妖,扶搖洲和金甲洲只會更早淪陷。

            老秀才在書院那邊氣得不輕,去找了郁老兒那個臭棋簍子,討要點酒水喝,順便看看郁老兒有沒有什么用不著的物件。

            裴錢則帶著寶瓶姐姐去見在溪姐姐,郁狷夫。

            金真夢和朱枚這兩位劍修,最早離開金甲洲戰場,撤往北方大門,郁狷夫和裴錢這兩位純粹武夫,更晚離開。

            最后只剩下一位曹慈,依舊留在了金甲洲北方。

            裴錢與曹慈問拳四場,只好暫且擱置。事分大小,事有緩急,裴錢對此拎得很清楚。

            最后四人一起返回郁家,不曾想林君璧也在附近,林君璧先前從邵元王朝一路游歷到玄密王朝,在京城待了半月有余。只不過林君璧此次出門,沒有對外泄露任何消息。如果郁狷夫三人沒有返回中土神洲,林君璧再待半個月就要返回邵元。

            郁氏是中土神洲最拔尖的豪閥巨族,郁氏開枝散葉極廣,家譜一箱箱。郁狷夫又是被寄予厚望的嫡女,不然當初也不會跟那位"懷氏麒麟"定親。

            林君璧,金真夢,朱枚,三人既是劍修,又都是邵元王朝人氏,如今關系極好。

            如今都住在身為"玄密王朝太上皇"的郁氏府邸。

            郁狷夫又當起了蹩腳月老,拉著那位家族同齡女子郁清卿,來與林君璧手談一局。

            郁狷夫瞧著兩人,越看越登對,真是一對璧人。不生一堆粉雕玉琢的娃娃真是可惜了。

            至于那個據說來自山崖書院的紅衣女子,郁狷夫只是禮數周到,僅此而已。她與那裴錢是生死與共的患難之交,李寶瓶就只是朋友的朋友了,而打點關系一事,又從來不是郁狷夫的長項。

            郁狷夫帶著一行人來到癭柏亭,此處是郁氏府邸享譽一洲的名勝之地,亭內白玉桌即是棋盤,只有兩張石凳,桌上有兩只棋罐,對弈落座,其余站著旁觀,很有講究,當然涼亭有圍欄長椅可坐,只不過就離著棋局稍稍遠了。

            作為一個龐大家族定海神針的郁氏老祖,是少年神童出身,被譽為"美風神,少有大志,好學不倦,博覽群書"。這座癭柏亭就是郁氏老祖郁泮水親手打造的景點,不過在一百多年前,此地已經被郁泮水封禁了足足三百年,就只為了下出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一局仙棋。

            先后有一百六十人落子棋盤,因為每人只能下出一手棋。至于是執白還是執黑,碰運氣。

            黑棋從先手精妙無雙,到江河直下,中盤大潰,白棋形勢一片大好,直到一位白衣儒士入亭,捻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盤,然后說了句,不用再下了。

            眾人一入涼亭,再看四周,別有洞天,古柏森森,據說那些每一棵都價值連城的老柏,是從一處名為錦官城的仙府移植過來。

            竹出青神山,柏在錦官城。

            裴錢對圍棋不感興趣,從來都是這樣,小時候是懶得動腦子,又掙不著錢,后來至多看老魏和小白他們幾個,在棋盤上殺來殺去的。

            李寶瓶就站在那女子身后,觀棋不語。

            金真夢和朱枚則站在林君璧身后,自家人當然要護著自家人。

            如果不是郁狷夫說過自家老祖是個臭棋簍子,只是喜歡附庸風雅,非要搗鼓些虛頭巴腦的事情,不然裴錢都要以為那郁氏老祖,下棋能穩贏小師兄了。

            聽郁狷夫私底下說,甚至連那什么"少年神童""美風神,好學不倦",都是她那老祖當了家主之后,請人瞎扯的,其實小時候就是個視財如命的小胖子,小小年紀就學會許多掙錢營生了。

            郁清卿笑道:"君璧棋理,愈發醇正了。"

            實尖虛鎮,被林君璧發揮得爐火純青,前些年林君璧做客郁氏,那時候的林君璧棋術,是在強行追求所謂的奇妙高遠,神龍變化。卻又在棋盤上的短兵相接處,似乎殺心過重。如今卻棋風一變,邃密精嚴,不失步驟。殺法環環相扣,棋理與殺氣卻不重。所以她才有醇正的評價。

            郁清卿棋術未必如何高超,至多能算是玄密王朝的第一流棋待詔,比起精通弈棋一道的山巔仙師,差距還是很明顯。但是她的眼光一向很好,被老祖笑稱為郁家解語花。

            郁清卿在林君璧從棋罐捻子時,她看了眼俊美非凡又神色專注的年輕人,心中則感慨,國運興,棋運亦興。

            在那蒸蒸日上的邵元王朝,林君璧必然是未來國師了。

            終有一天,林君璧的棋理,會達到"一氣清通,脫然高蹈"的境界。不是所有精通弈棋的人,當真能夠在棋盤外如何成就氣候,可眼前這個昔年少年,好似大道卻與棋相通,生枝生葉。

            郁狷夫和裴錢并肩而坐,郁狷夫脫了靴子,盤腿而坐,摘下腰間酒壺,遞給裴錢。

            裴錢趕緊給郁狷夫使眼色,悄悄抬起下巴,點了點那位神色認真的寶瓶姐姐。

            郁狷夫笑了笑,自顧自飲酒起來,心中大為好奇,裴錢除了她師父之外,竟然還有怕的人

            郁狷夫伸了個懶腰,雙手扶在身后圍欄上,聚音成線,與裴錢說道:"曹慈在兩洲戰場出拳極多,跟你師父那次躋身山巔境,關系不小。"

            入了涼亭后,裴錢始終端坐,挺直腰桿,雙拳虛握擱放在膝蓋上,輕輕點頭。

            郁狷夫說道:"山崖書院如今名氣可不小了,都要歸功于那位大驪繡虎。"

            裴錢卻不愿多談繡虎,只是笑道:"我很早就認識寶瓶姐姐了。我師父說寶瓶姐姐從小就穿紅衣裳。"

            郁狷夫點點頭。

            雖然還是不太理解,為何裴錢會對那個紅衣女子如此親近。卻也不愿去刨根問底,就像裴錢就從不在她面前提及那個懷潛。

            郁狷夫喝著酒,偶爾瞥一眼棋局,反正看不看都看不清勝負走勢,她會下圍棋,不過就真的只是會下而已了。

            她更喜歡象戲棋,郁氏藏,就有一位兵家祖師親筆手書的《象經》初稿。

            山上練氣士,遠比山下俗子更加思慮幽深,算計長遠,不過除了兵家修士之外,修道之人,往往推崇圍棋輕視象戲。

            郁狷夫問道:"你會不會下象棋"

            裴錢搖頭道:"沒下過。"

            當年老魏和小白經常會下象棋,只是某次給小師兄冷嘲熱諷了一通。

            稍微用心想了想,裴錢就想起了那番語,一字不差,一一記起。

            其中一句,最損了,"這象棋的深度,就是魏羨喝酒的海量,你們倆不臊啊"

            郁狷夫當然不知道這一茬,隨口說道:"年輕候補十人當中,有個叫許白的年輕人,精通象棋,他那‘許仙’美譽,一半在此。因為許白在少年時,曾經夢游中土兵家祖庭直鉤臺,與那位隱世數千年的姜姓老祖,對弈十局,許白四勝六負,所以許白在成為候補十人之前,其實在山巔修士當中,就已經名氣很大了,在‘許仙’之前,早早有了個‘少年姜太公’的綽號。"

            郁狷夫喝了一口酒,"有機會一定要與他請教請教。輸棋是肯定的,只希望輸得不要太難堪。"

            裴錢對什么許白許仙就更不感興趣了,所以說道:"我只見過符箓于玄老前輩,確實很仙。"

            詩家白仙,詞宗蘇仙,符箓于仙。

            象棋許仙

            裴錢突然咧嘴一笑,"在溪姐姐,如果,我是說如果啊,我是你們郁家老祖,就將那一百多顆黑白棋子偷偷藏起來,銘刻上下棋修士的名字。既能珍藏,又很值錢。"

            郁狷夫眼神古怪。

            裴錢問道:"已經這么做了"

            郁狷夫嘆了口氣,"咱倆換個身份就好了。"

            裴錢搖頭。

            她可舍不得換。

            等到林君璧和郁清卿下完一局棋,耗費了將近半個時辰,還要復盤。

            事先問過郁狷夫,得到許可后,裴錢就帶著寶瓶姐姐一起閑逛起來。

            走遠后,李寶瓶揉了揉裴錢的腦袋,說道:"跟朋友相處,不用那么拘謹。"

            裴錢想了想,點點頭,"聽寶瓶姐姐的。"

            李寶瓶繼續說道:"你剛剛從金甲洲戰場回來,下意識繃著心弦,也很正常,不過你不能一直這樣。當年小師叔帶著我們遠游,偶爾都會偷個懶,何況是你這個當弟子的。"

            裴錢悶悶道:"師父就算偷懶,也是為了攢氣力和心氣,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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