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綿密如絲霧,籠在黑石城暗色的山地中。槐樹枝丫被洗得發亮,如冷寂細石。隔幾步樹上便掛有牛頭模樣的風燈,在夜色下泛出些藍紫的光。
不姜手持一把青色油紙傘,傘面很大,足以遮蔽兩人,傘面上用工筆畫了潑墨花鳥圖,十分精致細膩。和鬼厭生那把總是鬼氣森森,一看就讓人覺得不祥的修羅傘相比,這把青紙傘看起來格外風雅秀致,總讓人想起蒙蒙江南煙雨。
見簪星盯著紙傘上的花鳥圖案,不姜微微一笑:“這傘還是你父尊的。”
“我父尊?”
“當年我在黑石城中山上散步,就在那里遇到了你父尊。”不姜神情變得懷念起來,似乎想起了舊時的一幕,語氣很是感慨:“我記得那也是一個雨天,他一身青衣,撐著把漂亮的青紙傘從山中悠然而下,我當時便想,這樣的美男子,縱使九天仙宮的神仙也比不上。”
“美男子?”簪星有些懷疑。一直以來,魔界眾人給她傳遞的消息里,鬼雕棠英俊冷血,霸道殘酷。她總覺得這樣的大魔頭,理應一身黑衣斗篷,或長袍鎏金,模樣要“刀削斧鑿般深刻”,倒沒想到在不姜嘴里的鬼雕棠竟然如此......正常。
甚至還有幾分出塵。
不姜撐著傘,繼續同簪星一起慢慢往前走:“那是自然,我不姜的情人,各個挑出來容貌都是數一數二,而在那一群人中,他是最好的,所以我才同他成親,還有了你,本想著以我和他的容貌,誕下子嗣必然是驚動天地的驚艷。沒想到,”她頓了頓:“世事無常。”
“......”怎么說著說著還嫌棄起她來了?
簪星輕咳一聲:“挑道侶,不能只看容貌。”
不姜斜睨她一眼:“是嗎?那為何我問你那位小師叔有什么特別的時候,你總是要強調‘格外俊俏’?”
簪星:“.....”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你父尊要真要相貌丑陋,再能干我也瞧不上。不過,你以為你父尊就只是個繡花枕頭,就大錯特錯了。自魔族出世以來,黑石城歷任十位魔王,他是最好的那個。”不姜說到此處,停下腳步,看向前方,輕聲道:“你看。”
這已經是山地最高的地方了,從這個角度往下俯瞰,整個黑石城盡在眼底。夜色深重,夜雨茫茫,山上那些石窟門口晃蕩著白色的燈籠,又有會發光的金色雕像,樹上的鬼火風燈瑩瑩如星......那些單獨看起來格外詭異的色彩,卻點亮了整個黑石城的夜晚,讓這蒼涼冷寂的山地里,多了幾分斑斕與鮮活,煙火和熱鬧。
“人間廣闊,有山有海有叢林,宗門為了標榜與世隔絕,總要將自己弄的寡淡無味,好脫俗出塵。殊不知那些熱鬧與鮮活,才是魔族最向往的。”不姜淡淡一笑:“你總覺得魔族喜好特別,艷俗不已,但黑石城只有黑色,若不多些色彩晶亮,這里未免死氣沉沉。”
簪星愣了愣:“對不起。”
“你不用覺得對不起,仙居至高之地,人居至美之地,魔居至暗之地,天地鴻蒙初開就是如此。魔族和人族,其實并沒有兩樣,各自居安一隅,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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